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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羅杰疑案》看阿加莎?克里斯蒂推理小說的敘述魅力

2021-08-17 03:42孫怡文
海外文摘·學術 2021年7期
關鍵詞:阿加莎克里斯蒂羅杰

摘要:英國推理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與柯南·道爾及日本的松本清張并稱世界推理小說三大宗師,她的小說敘述背景獨特,自創“鄉間別墅派”;敘事視角多元,擅長融合多重視角構筑詭譎的故事情節;敘述語言生動,邏輯縝密,運用細節暗示進行嚴密的邏輯推理。其作品在推理文學史上富有開創性,具有顛覆傳統的敘述魅力?!读_杰疑案》就是彰顯其創作魅力的一部代表作。

關鍵詞:阿加莎·克里斯蒂;推理小說;敘事魅力;開創性

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2177(2021)07-0024-03

推理小說,即通過推理來解開謎團的小說,從1841年愛倫·坡發表《莫格街兇殺案》到今天,推理小說已經走過了一百多年的歷史。作為推理界開山鼻祖式的人物,阿加莎·克里斯蒂曾被冠以“偵探女王”的稱號,其小說情節安排緊張刺激、懸念設置豐富,得到了讀者的廣泛喜愛?!读_杰疑案》是阿加莎的成名作,被譽為“波洛33次極其浪漫的偵破中最光耀史冊的一次,它搖撼了迷案偵探小說中的許多創作規律?!睙o論是背景設置、推理模式還是敘事方式,在阿加莎作品中都十分具有代表性,但國內對阿加莎的研究多集中于《無人生還》《東方快車謀殺案》等更著名的作品上,忽視了它作為開山之作的魅力和研究價值?;诖?,本文將以《羅杰疑案》為例,對阿加莎推理小說的敘述模式做進一步的探討,并探究阿加莎作品對后世的影響。[1]

1“鄉間別墅派”的背景設置

鄉間別墅派,顧名思義,即犯罪地點多處于一個特定地點,如鄉下的別墅中,兇手必定是此封閉環境中有著相互關聯的幾個人中的一個,因此鄉間別墅派多采用群像式的描寫手法,借助復雜的人物關系推動情節發展[1]。阿加莎是該模式的開創者。在這種模式中,被害者往往是家族中擁有顯赫地位的一家之主或與家主血緣緊密的親人,嫌疑人則被限定在一個很小的圈子中,比如死者的秘書、配偶、女仆、表親等,作者以旁觀者或經歷者的身份一一羅列每個人的嫌疑,偵探需要收集證據洗清每個人的嫌疑最終抓獲兇手。

與同樣由阿加莎開創的“暴風雪山莊模式”不同,暴風雪山莊往往強調角色處于完全封閉的環境中,關鍵人物之間的關系并不深,甚至可能是陌生人,死亡事件不止一件,常出現連環殺人案;鄉間別墅派則側重死者與身邊人的羈絆,偵探在推理過程中,也會順藤摸瓜揪出死者家族的秘密,這些秘密往往是丑陋甚至有悖倫理道德的,阿加莎正是通過描寫光鮮亮麗的人背后的假丑惡,來探討人性。

《羅杰疑案》是“鄉間別墅派”的典型作品,故事發生在金斯艾博特村的費恩利莊園,死者羅杰是村上的名人,在某個平常的周五晚上被醫生和管家發現死在自家書房中,大偵探波洛受命來調查此案,在波洛尋找證據的過程中,他先后發現了羅杰養子拉爾夫留在命案地點的腳印、女秘書拉塞爾疑似吸毒、男管家帕克的偷聽和敲詐、秘書雷蒙德在羅杰死后還聽到了他的聲音等疑點。正如阿加莎在此書序言所說:“這里有謀殺,有偵探過程,而且嫌疑依次落在每個人頭上?!泵總€生活在莊園中的人都看似有殺人的嫌疑,而波洛通過收集證據,了解到拉爾夫其實在私會情人,拉塞爾當晚在與私生子偷偷見面,帕克的偷聽是想抓住主人把柄趁機敲詐,雷蒙德則是欠了債希望得到羅杰的遺產……每個人的可疑行為都得到了洗清,波洛也通過不斷排除推斷出真正的兇手。從某種意義上說,鄉間別墅派的模式其實就是運用排除法推理解密的過程,阿加莎在敘述過程中鼓勵讀者根據目前所掌握的證據猜測兇手是誰,卻又設置多個疑犯混淆視線,使人無法輕易鎖定罪犯,為故事留足了懸念感。

2敘述視角的多元轉變

敘述學理論認為,敘述視角可分為全知視角和有限視角。推理小說常使用全知視角,以便從多角度客觀冷靜地描述案件發生經過,更好地梳理龐大復雜的案件線索,避免時間、空間和人物的約束和限制。敘述視角不同對故事的講述影響很大,托多羅夫曾說:“視點問題具有頭等重要性確是事實。在文學方面,我們所要研究的從來不是原始的事實或事件,而是以某種方式被描寫出來的事實或事件。從兩個不同的視點觀察同一個事實就會寫出兩種截然不同的事實?!?sup>[2]視點變化關乎故事面貌的轉變,有時站在不同的視點,我們所看到的真相會發生顛覆性的改變。阿加莎的小說之所以常給人始料未及之感,與她在敘述時所采用的視角有很大關系。

在《羅杰疑案》中,阿加莎打破了傳統推理小說采取全知視角的敘述模式,大膽地采用第一人稱的有限視角,采用手記體以謝潑德醫生的口吻描述整個案件。一方面,推理小說講究沉浸式閱讀,第一人稱使讀者自然而然將自己代入謝潑德,身臨其境,仿佛陷入了破案的緊張刺激中,擁有了偵破兇手的解密參與感;另一方面,阿加莎巧妙地采用敘述性詭計,從謝潑德的視點出發,使讀者放松了對他的懷疑,在心底自然而然地認定他是與讀者站在一條戰線上的好朋友,是匡扶正義、輔助波洛破案的好助手。所以直到波洛推斷出謝潑德醫生才是真兇,讀者既有恍然大悟之感,但更多的是震驚和所料不及,當讀者醒悟過來再度回味作品時,那種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感覺就浮了上來,畢竟有誰能將那個忠厚老實、博學多識的醫生聯想到兇手呢。阿加莎顛覆了第一人稱手記體的真實性,她筆下的主角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為讀者還原真相的好人,擺脫了推理小說敘事者臉譜化的刻板印象,也正是這種轉變,使她的小說往往呈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結局,構成了極具特色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式謀殺”。

無獨有偶,作為阿加莎代表作之一的《無人生還》也是其在敘述視角上的一次突破?!稛o人生還》在采用經典的全知視角基礎上加入了第三人稱視角模式,通過十個主角視角的不同轉換,徐徐展開故事矛盾。一般來說,這種多重視角的轉變通常會給人凌亂感,但阿加莎卻借助十個人的接連死去將不同的視角巧妙串聯,借助視角的切換描寫剩余人的心理變化,構筑起恐怖的氣氛,使讀者產生連環兇殺案的緊迫感,仿佛自己也身入其中,若不盡快抓兇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并且在這種視角下,困在孤島上的每個人都成為抓獲兇手的偵探,為了活下去被迫開啟推理過程,這就彌補了推理小說缺少偵探來尋找線索的空缺。應當說,阿加莎通過不同視角的轉換,打破了推理小說必須設置偵探來偵破案件的慣例,開創了童謠殺人和孤島模式的新篇章。

此外,阿加莎對偵探角色的安排也極具打破傳統的創新意識。傳統的推理小說習慣聚焦于偵探視角,偵探既是破案者,也是敘述者,處于主導地位,比如島田莊司塑造的御手洗潔,柯南·道爾筆下的夏洛克福爾摩斯。而阿加莎所刻畫的兩個著名偵探波洛和馬普爾小姐卻常常處于配角位置,講述故事的反而是與死者有關的人。如《羅杰疑案》中赫爾克里·波洛在第三章才出現,此后除了波洛與謝潑德的對話,謝潑德往往從別人口中得知波洛的行蹤;波洛系列的其他作品《尼羅河上的慘案》《東方快車謀殺案》等更側重對與受害者有關人物人際關系、矛盾糾葛的描述;馬普爾小姐系列故事通常進展到中間,馬普爾小姐才出場。作為破獲案件的關鍵人物,偵探常出現在他人口中,游離在涉案人物的生活環境之外,阿加莎的這種視角設計,給讀者留下了豐富的想象空間,讀者不能從上帝視角感知偵探推理的心理活動,只能通過敘述者的猜測來判斷案件進展,這種留白方式增加了推理小說的懸念感,更能激發讀者想要探求真相的好奇心,使作品更具可讀性和趣味性。

3細節暗示的運用

當讀者讀到《羅杰疑案》結尾時,經常會有意想不到的錯愕感,事實上,在當年阿加莎發表此書時就飽受爭議。諾克斯十誡曾對推理小說做出規定:偵探不能成為兇手;偵探的好朋友必須將其判斷毫無保留地告訴讀者。雖然在《羅杰疑案》中,醫生謝潑德并非偵探,但卻是從始至終陪同波洛查案的朋友,并且他使用詭計向讀者隱瞞了部分真相,誤導讀者對他放松警惕,致使推理轉向錯誤的方向。因此《羅杰疑案》甫一發表,就有評論家痛批它是“騙人的玩意”,認為阿加莎違背了推理小說的敘述原則。但事實并非如此。如果有讀者第二遍仔細回顧,就會發現曾以為被掩蓋的真相其實都被阿加莎藏在了細節描寫和暗示中。

在《羅杰疑案》第二章,阿加莎對謝潑德醫生分析弗拉爾斯太太的死因作了細致描繪,其中一句提到:“女人都渴望站在聚光燈下,如果下決心自盡,通常都會公布將自己推上絕路的原因[3]?!弊x者第一次閱讀時,可能會認為謝潑德醫生是個思維敏銳、邏輯判斷水平高的好助手,但當讀者了解真相后再返回品味此刻謝潑德的心理,就會發現此句蘊藏深意,正因為謝潑德醫生就是逼弗拉爾斯太太走上絕路的兇手,此時他才會做出如此推斷。再如謝潑德醫生回家路上聽聞鄰居議論羅杰與弗拉爾斯的緋聞,阿加莎運用“心事重重”一詞形容謝潑德的心情,表面看他是在為村民嚼舌根而憂慮,實則是所議之事正中真相,他在擔心所作所為有敗露風險。小說第四章,細心的讀者會發現,當謝潑德看到羅杰收到弗拉爾斯太太絕筆信時,前文中表現得鎮靜老實的醫生在這時一反常態,不顧禮節地催促羅杰讀信。在之后的案件偵破過程中,謝潑德也會偶爾表現出不同以往的狀態,也正是這些不合常理的地方,暗示了他才是真正的兇手。

在阿加莎的作品中,經常出現看似與案件無關緊要的情節,但其實這都是破案必需的關鍵細節,正像波洛在破案中常說的:“您得把所有的碎片拼接在一起。最后的成品像鑲嵌畫一樣包含有多種顏色和圖案,每一塊奇形怪狀的碎片都必須被放入它自己的位置上[4]?!卑⒓由耐评順O其講究證據,她將原本井然有序的邏輯結構借助表面毫無關聯的小細節散亂在敘述之中,借助時間空間的微小間隔擾亂讀者的推理思路,最終有條不紊地借偵探之口拼湊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真相,常常使讀者既有恍然大悟之感,又懊惱自己忽略了作者留下的暗示和細節,錯失偵破兇手的好機會。

4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開創性

推理小說的有趣之處無非兩種:一是猜中兇手成功解密的自豪感,二是判斷錯誤致使結局出人意料的震撼。阿加莎的作品更傾向于后者,從懸念設置到細節把控,從邏輯推理到人物塑造,她的作品情節曲折怪誕、結構跌宕新奇,以詭譎的敘事把看似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變成可能。

可以說,阿加莎的偉大之處就在于她的開創性。在阿加莎之前,以愛倫·坡為代表的偵探小說家擅長制造恐怖氣氛,推理小說往往與懸疑怪誕和血腥暴力掛鉤,閱讀受眾被迫局限于男性讀者?;诖?,阿加莎在文風上大膽創新,她的小說雖然仍與兇殺案離不開關系,但故事更傾向于對推理過程的描述,必不可少的殺人場景也褪去了恐怖殘忍的陰影,甚至在故事結尾之時,讀者還會感受到案件調查中人間百態的一絲溫情。這也正是阿加莎作為女性作家創作小說的準則,即罪惡的被消滅,卑劣的受懲罰,善良的人終有好報,苦命鴛鴦能成眷屬。在她筆下,血腥暴力不再是人追求感官刺激的樂趣之源,冷靜推理背后的溫柔成為治愈心靈的慰藉。王安憶曾評價她說:“我讀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感受相當單純,那就是‘享受。你可以放棄意義的追尋,徑直進人故事。她不會讓你失望,一定會有神秘的死亡發生,然后,懸疑一定有答案?!?sup>[5]在阿加莎之后,女性讀者成為推理小說的受眾,推理小說與社會生活的聯系更甚。

阿加莎的開創性還體現在她對推理模式的創新。她一生所寫的八十多部推理小說開創了多種經典犯罪模式,其中最著名的就屬以《無人生還》為代表的暴風雪山莊模式,《東方快車謀殺案》為代表的合作殺人和《羅杰疑案》為代表的敘述性詭計。這些模式被后代推理小說家借鑒沿用甚廣,如日本著名推理作家東野圭吾的代表作《惡意》,采用了第一人稱的手記體形式,兇手即作為敘述者的野野口修;暴風雪山莊模式更是被不少影視作品借鑒,如《致命ID》《八面埋伏》等。

5結語

作為一代推理文學宗師,阿加莎·克里斯蒂憑借無出其右的想象力和創造能力,運用精巧的藝術構思、多變的敘述技巧,創作了許多不可逾越的經典之作,不僅在當時形成了現象級的閱讀風潮,對后世推理文學及影視藝術的創作更具有廣泛而深刻的影響,當之無愧地成為推理文學史上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參考文獻

[1]王蘭.試析阿加莎·克里斯蒂偵探小說的創作模式及特殊魅力[J].理論觀察,2007(3):172-173.

[2]張寅德.敘述學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

[3]阿加莎·克里斯蒂.羅杰疑案[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4]阿加莎·克里斯蒂.陽光下的罪惡[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5]王安憶.華麗家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世界[J].當代作家評論,2005(5):50-67.

(責編:王錦)

作者簡介:孫怡文,女,山東泰安人,本科,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指導老師:丁建川(1972—),男,博士,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漢語詞匯學、農書文獻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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