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大黨與中國之治

馬丁·雅克 熊文苑/編譯

編者按：本文作者馬丁·雅克系英國劍橋大學政治和國際研究學者。此文是他于2018年11月24日在復旦大學“第三屆國際中國共產黨研究”學術研討會上的發言。

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治理方式一無所知，主流態度依然是蔑視。這里有兩個主要原因：首先，中國治理與西方治理所依據的價值觀和原則完全不同。自1945年以來，民主一直是西方國家的標志。對于美英等國而言，民主的歷史更加久遠。在西方人眼中，任何政治制度的合法性都取決于它在多大程度上符合普選權、多黨制、權力分立和法治等特征。西方國家對這些概念如此執著，毫不夸張地說，它們的衡量標準近似于“歷史的終結”——在西方國家看來，這些都是善治不可或缺的特征，已經達到了至善的境界。第二個原因是冷戰還在繼續對西方思想及其他方面產生深遠影響。對西方人來說，共產主義和共產黨基本等同于蘇共的歷史、經歷和命運。

體制自信

中國崛起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西方對中國的看法，尤其開始尊重中國的經濟發展和脫貧成就。然而，西方對中國治理的態度幾乎沒有任何改觀。這體現在許多方面：西方對中國人權狀況的偏見，西方就新疆現行政策對中國進行譴責和妖魔化的速度，以及美國對中國日益增長的敵對情緒。從中，我得出的結論是，在接下來的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內，西方對中國治理的態度不太可能有所好轉。不過，一些更深層的力量正在起作用，它們將要求并終將迫使西方態度發生轉變。

首先，中國經濟的飛速發展離不開中國治理。中國治理帶來了中國的經濟崛起，沒有中國治理就沒有這一非凡成就。這個不可否認的事實將持續動搖西方對中國的看法。從長遠來看，事實必將戰勝意識形態偏見和假設。

第二，西方國家目前深陷相對衰退的泥潭。金融危機加速了西方的衰退，此后西方再也沒能從中完全恢復，而西方國家普遍預測的中國經濟危機卻從未發生。不出所料，西方經濟危機在歐美引發了深刻的政治危機。人民對執政精英及其機構已經失去了信心，其后果目前還不甚明朗。西方政治制度目前面臨著1945年以來最嚴峻的挑戰。

第三，我們應該在更廣闊的背景下看待上述兩項發展。西方崛起至全球霸主地位使得西方領導人和政治制度在西方人民心中享有很高的地位和威望。西方領導人在全球舞臺上獲得的權威、權力和影響力極大地提高了他們在國內的地位。相反，西方的急劇衰落則將產生完全相反的效果——破壞、削弱和貶損他們的地位。我的祖國英國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英國領導人如今在國內外的地位、權力和影響力大幅下降，這只會削弱英國民眾對國家政治體系與制度的認同和信任。而中國的情況恰恰相反。中國的崛起大大增進了中國人民對其領導人和制度的信任。中國現在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具有新的全球影響力，人民對本國歷史上輝煌成就的認同感亦越來越強烈，這些都讓其領導人和體制——尤其是中國共產黨——獲得了新的肯定、權威和感召力，而隨著中國在未來進一步崛起，這一現象會更加突出。

人們參觀中國共產黨歷史展。

這三個因素必將逐漸削弱西方治理的地位，并增強中國治理的聲望。換句話說，我們必須在更長的時間框架內，以一種動態的方式來看待世界對于西方治理和中國治理的態度。西方對中國治理的態度似乎是相對靜止甚至是僵化的，但在未來，比如2040年，情況必定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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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創新?

將中國共產黨與蘇聯共產黨相比毫無意義。它們有著巨大的差異，正如俄羅斯與中國存在巨大的差異。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在于，蘇共從未獲得過廣泛的民眾支持——它的支持者主要是少量工人無產階級，而占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對其支持極為有限。中國共產黨則相反，在農民中獲得了壓倒性的支持。因此，中共得到了廣泛的支持和深厚的根基，這給予了它極大的信心。相反，蘇共從一開始就依靠強制手段和威權統治。

鄧小平在1978年的改革就是中國共產黨實力的一個典例。當時中國處于不利地位，但鄧小平有能力、意愿和勇氣提出中共哲學的根本轉變。只有根基深厚且擁有極大歷史自信的政黨才能作出如此深刻的轉變。此舉促成了中共現代時期的誕生。

鄧小平的改革涉及共產主義思想的兩個重大變化。在改革前，社會主義被視為國家和計劃的代名詞，但鄧小平重新定義了社會主義，使其囊括市場。他的第二項創新是讓中國融入這個世界，與其他地區相互依存。這種轉變所體現的創新和勇氣產生了巨大的經濟、政治和思想影響。為構建一種不同類型的國家，中共在經濟和政治方面都需要重新思考。鄧小平的思想釋放了一種全新的能量，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能量將徹底改變人們的思維方式和行動力量，創造一種新的心態，從而造就新一代人民。如果不了解作為改革核心的思想活力和創新，就無法解釋中國的崛起。

共產主義傳統的一大問題是趨于僵化、往回看，相信成功是歷史的必然。但鄧小平思想卻認為，沒有什么是必然的，中國必須開創自己的未來。這一思想不僅帶來了中國的轉型，也帶來了世界的轉型。在西方國家越來越僵化、念舊、無法擁抱嶄新的未來之際，中國則恰恰相反。這正是中國共產黨的巨大成就。

治國之道

我們無法想象西方國家采用中國式政治體制，因為這與它們的歷史、傳統和信仰相悖;同理，我們不能夠也不應該期望中國朝著西方式的政治體制轉變。中國從西方學習了很多，如今西方也應該學習中國的處世方式。在過去的兩個世紀中，知識一直是從西方傳入中國。隨著中國崛起成為現代之鄉而西方逐漸衰落，情況將發生反轉，以中國共產黨重要地位為特征的中國政治制度也不例外，值得西方學習。那么，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的特點和優勢是什么？

首先，治理中國最大的挑戰在于該國人口龐大、幅員遼闊。在保持這樣一個大國的凝聚力的同時又確保包容性，這是美國和英國嚴重匱乏的能力，卻正是中共治理的一大優勢。而且，中國人口占全球1/5，本身就是一個次全球體系，這意味著中共對全球化時代的治理要求獨具慧眼，“一帶一路”倡議便是例證。

其次，中國共產黨改造發展中國家的能力首屈一指，是所有國家的楷模。發展中國家占全球人口的85%，轉變發展中國家是當今時代的首要任務，中國共產黨的作用因此具備了獨特的意義與責任。

江蘇揚州的學生揮舞黨旗，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

第三，很明顯，威斯特伐利亞體系正面臨著日益嚴重的多方面危機?！懊褡鍑摇笔俏鞣教貏e是歐洲的發明。它隨著西方的影響而得以傳播，幾乎享有全球普遍性，盡管它在很多方面已經被證明并不適用于西方以外的許多國家。中國首先是一個擁有幾千年歷史的文明國家，其次才是一個民族國家，因此中國對這一問題具有洞見性與敏感性。隨著中國的影響力迅速增強，這些特點對于解決全球諸多問題將越來越重要。這再次賦予了中國共產黨特殊的角色與能力。

第四，一個越來越明顯的事實是，中國在現代性的實踐和概念中脫穎而出。它認識到氣候變化將對人類未來產生重大影響，接受全球化和多邊主義，對技術創新和未來產業懷有雄心壯志……這與特朗普所代表的美國趨勢——拒絕全球化、氣候變化甚至理性，認為美國的未來在于重返過去的“黃金時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第五，中共開創了一種新的治國方法，提高了全球治理標準。在這方面，所有國家都需要向中國學習。中國政府將問責制、經驗、能力、教育和精英管理相結合，取得了顯著的治理成就，中共在此發揮了關鍵作用。

幾乎可以肯定，我們進入了一個以中美之間日益增強的敵意為特征的新時代，而自1972年以來兩國長期合作的關系走到了終點。我們能感受到華盛頓刮起了一陣針對中國的寒風，其中一項重要行動便是妖魔化和抹黑中國共產黨。迄今為止，中國的崛起是在相對溫和的背景下進行的，但在可預見的未來，局勢可能發生急劇變化，這將給中共帶來與以往不同的巨大挑戰。在美國孤立中國之際，中國必須多交朋友、廣拓渠道。

[編譯自馬丁·雅克個人網站]

編輯：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