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魔女孩1

蘇小謙

烏鴉街很久沒有來過陌生人了。這也難怪，像烏鴉街這樣的老舊街道，斜亙在鎮子東邊，和最繁華的街區隔著好幾里地，本就沒有多少外地人會來。再加上狐貍鎮普普通通，獨自坐落在褲帶河西邊，幾乎與世隔絕，更不可能有人慕名前來。然而，不可能的事偏就發生了。烏鴉街來了個陌生人，還是一身黑衣的馭魔人。

酒館風波

這一天午后，空氣燥熱難耐。大部分店鋪都關著門，街道上零星走動著幾個閑散的主顧。

一匹棗紅色的矮種馬馱著它的主人，從黃沙彌漫的土路徑直踏進狐貍鎮。一人一馬在一家露天酒館外停住，遲疑了一會兒之后，主人翻身下馬。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個陌生人。他披著黑色的披風，身材清瘦，一只兜帽遮住半張臉。

老板抬起頭， 打量來人， 他帶著一把劍——佩劍很正常，狐貍鎮的男人幾乎人人都攜帶武器，但沒人會把劍像弓箭一樣背在背上。陌生人的劍柄也和普通的劍不同，十字形，握柄泛著銀光，上面雕刻著稠密的符文。

“要點兒什么？”老板語調冷淡。

“兩袋面包?！蹦吧嗣鏌o表情，但聲音出賣了她。她是個女孩，年齡遠比看上去要

小，頂多15歲，或許更小。

面包很快擱到了女孩面前。

“ 我還要兩瓶果醬?！迸憾⒅习?。

“沒有?！崩习逯苯亓水敾卮?，同時打量著女孩滿是塵土，骯臟不堪的靴子。

“我會付你錢?！迸旱穆曇羲坪醪惶珗远?。

就在這時，一個滿臉雀斑的胖男孩走了過來。他似乎是從女孩踏進烏鴉街起，就遠遠地跟著她。另一個顯然是跟班的瘦男孩擠在他身后。

“這里沒你要的果醬?！迸帜泻⒁蛔忠痪涞卣f，“狐貍鎮不歡迎馭魔人！”

女孩往旁邊挪了挪。她的表情似乎是覺得意外，又似乎是覺得可笑。有那么一會兒，就連見多識廣的老板也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但女孩最終還是求助地瞥了老板一眼。老板躲過她的視線，酒館里其他人也佯裝沒看見這一切。沒人愿意幫一個馭魔人。

“我爸說了，你們馭魔人都是怪胎！”胖男孩繼續說，“聽見沒？”

“她聽不見，她耳朵里塞滿了大糞?！笔莞鄮颓?。

“快滾！”胖男孩惡狠狠地說。

直到這時，女孩才正眼看了看胖男孩：“等我提上我的面包?！?/p>

“別想把面包帶走?！迸帜泻⒁蝗蚍⑹掷锏拇?，身后的跟班也揮起拳頭。只見女孩輕巧地轉身，讓男孩撲了個空。等對方提著板凳撲過來，女孩已經抽出背上的劍。木頭和劍刃互相擊打的聲音響徹酒館，女孩揮舞長劍，像在表演一出劍舞。不知是誰尖叫一聲，有人沖出大門。很快，兩名巡警破門而入?？吹脚⑹治臻L劍，他們也迅速抽出長劍。

馭魔人

現場很快平靜下來。女孩被收繳了武器，肇事的男孩被大人帶走。臨走時，他們還不忘啐口唾沫。

“說吧，你叫什么名字？”巡警一邊問一邊低頭記錄。

“安達?！迸⒈叹G的雙眼透著鎮定。

“從哪里來？”

“凱爾城堡?！?/p>

兩名巡警互相對視了一眼。接著，其中一名小心翼翼地開口：“這么說，他們說的是真的。你是……馭魔人？”

狐貍鎮每個人都知道，鎮東幾十里外的馭劍山上，有一座神秘的城堡，名叫凱爾，里面住著馭魔人。馭魔人從事特殊的職業，對付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魔法生物——那些不該出現在大陸上的怪物。為了降服怪物，每個馭魔人從孩童時起，便服用神秘的魔法藥水，以獲取戰斗需要的魔力。為此，馭魔人付出的代價是無法生兒育女。他們延續種族的唯一方法就是在法律允許的情況下，向委托人討要孩童，將他們撫養長大，培養成新一代馭魔人。

女孩面無表情地盯了巡警一眼，點點頭，算是回答。

許多年來， 馭魔人都只有男性。如今，狐貍鎮的巡警親眼見證了女馭魔人的存在。

凱爾城堡

離開狐貍鎮，安達騎馬趕回馭劍山。面包沒有了，但這還不是最令人沮喪的。第一次下山，第一次去普通人的鎮子，就掀起這樣一場風波，這可不是安達想要的。

離城堡越來越近了。遠遠地，望見尖尖的凱爾塔頂，安達的心情好了一些。凱爾城堡建在馭劍山南側，隔著蜿蜒的褲帶河，與狐貍鎮遙遙相望。城堡經歷過曠日持久的南北戰爭，早已殘破不堪。盡管如此，凱爾城堡仍不失為世上最雄偉的城堡之一，那堅固的城墻，即使世上最有力的攻城槌也難以攻破。除非火攻，否則凱爾城堡將永遠屹立世間。

要進入城堡，必須穿越一片密林。和城堡一樣，密林也經歷過漫長歲月的洗禮。楓樹、栗樹、冬青樹……密林中年齡最大的樹已有六百多歲，最小的也有百歲高齡。它們腳下踩著黃泥，頭頂龐大的樹冠枝葉相接，在半空搭起綠色的穹頂。穹頂下有一條隱秘的石子路，通往安達進行日常練習的訓練場。

安達熟悉訓練場的一切。場上的木樁哪一根最高，哪一根最矮;周圍哪棵樹上有鳥窩，住的是什么鳥;哪棵樹上有樹洞，洞有多深;哪個樹洞里有松鼠，松鼠有多大……安達都一清二楚。從6歲到12歲，安達每天都要在訓練場度過至少6個小時。她在師傅的指導下，徒步木樁，閃躲沙袋，練習劍術。

當然，除了武術訓練，安達還要苦記厚厚的怪物檔案，熟知每一種魔法生物的形態、習性——等她完成學業，正式成為馭魔人并踏上征途，有可能遇見檔案里的任何一種怪物。但如今，談及這些還為時尚早。安達只是一名學徒，劍舞沒有練到出神入化，更沒有實戰對抗過任何一種怪物。想到這些，安達沮喪地躍上木樁，一邊舞動身軀，一邊努力保持著平衡。十幾個來回之后，她閉上眼睛，默默地單腿站在木樁上。

突然，空氣中傳來一股震動，一只沙袋凌空襲來。安達下意識地躲開。她睜開眼睛，師傅的聲音隔空傳來：“安達，回城堡來！”

待安達穿過吊橋，奔至城堡大門，師傅已經站在入口處迎接安達。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名矮胖的男子。

馭魔任務

和師傅高大魁梧的身材相比，眼前的矮胖男子就像是一個正在發酵的面團，膨脹到了極致，給周圍的空氣平添了幾分戲謔。

安達望望來人，再滿懷期待地看向師傅。她有一種預感，來人帶了什么東西，而那種東西一定和她有關。

“安達，這是薩曼先生。他以狐貍鎮鎮長的身份，委托我們為鎮子清理一批巨魔?！睅煾档哪抗饴舆^鎮長，凝視著安達。

狐貍鎮？聽到這幾個字，先前酒館里發生的一切像揮之不去的蒼蠅般，重回安達的腦海。她勉強揮去不快。

“安達，這次任務我希望由你來執行?！睅煾道^續說。

興奮的火苗在安達心頭點燃，就在這時——

“ 什么？ 讓這個小姑娘干活？不行，堅決不行！”胖鎮長尖叫起來。

安達狠狠地盯著鎮長。師傅按住她的肩頭，對鎮長說：“行不行，我說了算?！?/p>

男人支吾一聲，嫌惡地說：“當然，馭魔人說了算?！?/p>

剛剛經歷過酒館風波的安達，從男人的表情里讀到了深層的含義。她瞥了男人一眼，懇求師傅：“師傅，報酬能不能由我說了算?！?/p>

“報酬已經說好了，五十個銀幣?！蹦腥瞬荒蜔┑卣f。

“執行人是我。我有權決定?！卑策_沒拿正眼看他。

“薩曼先生，我的徒弟有權提出異議。如果您不同意的話，另請高明?！?/p>

“什么？你們想坐地起價嗎？”男人不滿道。

他隨口吐了口唾沫，嘴里嘀咕著什么。安達隱約聽見疑似“怪”“胎”的字眼。酒館發生的一切在安達眼前閃過。

“ 不同意的話， 請立刻離開?！睅煾祱猿?。

“天殺的！好，馭魔人，你們說了算！”男子幾乎是吼出這句話。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聽好了，我要求用古力律來執行?！卑策_緩緩吐出最后幾個字。

師傅深深地看了安達一眼。他太了解自己的徒弟了。古力律，大陸最古老、唯一具有魔力的法律，用它來收取報酬，安達今天一定經歷了什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