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條道路是重復的

連亭

數不清的路

兔子有兔子的路，鹿先生也有他要走的路。

走了這么久，到現在也沒有人問鹿先生他要去哪兒。

鹿先生不喜歡大路，所有的大路都會有一個方向，都會通往一個地方。

一條路就是一個故事，會有一個開頭，也會在某個地方結束。

鹿先生還不想停下來呢，他要到處去。

到處就是任何地方，有數也數不清的路。

選自《看見鹿》，木也著，接力出版社 2020年8月第1版

一天夜里，月亮變得肥肥的，我夢見一只兔子從月亮中的桂樹上躥下來，跳到一朵淘氣的云上，跟著風跑到我窗前，神秘兮兮地問我：“猜猜，我從哪里來？”

我看見擺在窗臺上的一盆水仙花，正俏皮地倚在它身上，就拈起花朵當喇叭，借用佛家的話回答：“你從來處來?！?/p>

兔子晃了晃耳朵，說出一串像蘿卜一樣脆的話：“你只說對了一半。我不僅從來處來，還從路上來，我的路?！?/p>

說完，兔子轉身騰云駕霧而去，消失在無邊的月色中。

一陣風吹來，窗外的樹枝“嘩嘩”響?！皹溆新穯?？”我忍不住問，好像跟兔子賭氣似的。

“有的有的?！睒渲u得更響了，“我的根須就是我的路，在你看不見的地下。我通過仔細測量，畫出了最繁復又最精密的地圖?！?/p>

這真奇妙啊，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路。

這么多的路，它們有分別嗎？

我曾經見過一只有個性的鹿，他喜歡驚喜，因而總是走曲曲折折的小路，或是探索無人問津的荒野。鳥兒是他的同伴，溪流是他的音響。日月輪轉，不知不覺，梅花形的腳印像星星般點綴在他遇見的每一株小草上。

他往東走，往西走，往北走，往南走，往任何方向、任何地方走。金星給他黎明，夕陽給他云彩，北斗給他指路，獵戶星座給他遐想……

那些小徑上紛飛的蝴蝶，在他心里組合成斑斕的圖畫。那些未被探索的荒野，被他踩出無數的路。

一幅畫是一個傳奇，一條路是一個故事。走遍任何地方的鹿先生，就有了道不完的傳奇、數不清的故事，講給他喜歡的孩子們聽。

鹿先生說：“只要是喜歡的路，就是對的路?！?/p>

我曾經是一個愛聽故事的孩子，現在也是。

故事補充著我沒有走過的路，它們經過耳朵，溜進我的腦袋，就在那里鋪出一條條路，然后把路上的風景變成我生命中的霞光。

是的，一個故事就是一條路，它們填滿我的想象，一會兒變成小船，一會兒變成風箏，一會兒化作雄鷹的翅膀……

后來，我發現這些路沒有一條是重復的，就像沒有一個人生可以被替代一樣。

這時，我夢見過的那只兔子，乘著月亮船來到我的面前。它欣喜地說：“現在開始，整個宇宙都是你的了?！?/p>

接著，我的眼睛變得和以前不同了，它們看見了以前看不見的浩瀚星云。

接著，我的心開始變得浩瀚，一個浩瀚的世界都裝不滿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