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跟《道德經》學領導力？

吳強

我第一次讀《道德經》大概在20年前，雖然當時也看不太懂，但并沒有因此望而生畏，反而讀得很舒服，感覺書中很多句子美輪美奐、氣象萬千，蘊藏著一種讓人精神寧靜且開闊的能量。

《道德經》是一本中國人避不開的書

《道德經》的版本很多（甚至還有《德道經》），對其解讀更是五花八門。有不少人癡迷于給《道德經》重新斷句，比如把“道可道，非常道”變成“道可，道非，常道”，還有人把《道德經》看成一門玄學，試圖從中找到修煉的秘密。

事實上，完整地讀過《道德經》的人并不多，但大多數人都熟悉《道德經》中的一些名句，如“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天網恢恢，疏而不失”“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很多常用成語也出自這本書，如“上善若水”“金玉滿堂”“天長地久”“出生入死”“大器晚成”。還有很多根據《道德經》創造的成語，如“受寵若驚”“自知之明”“功成身退”“老當益壯”。所以說，《道德經》是一本中國人避不開的書。

領導者研讀《道德經》是非常必要的

由于工作的關系，我接觸的企業領導者很多，其中優秀的領導者大都是善于在學習、實踐中不斷總結，把握問題本質和規律的人?？v觀世界，那些偉大的企業家、投資家更是如此。

《道德經》認為，宇宙的終極規律就是“道”，遵循終極規律的行為就是“德”，無論是養生、為人、處世、用兵還是治國，只要遵循了終極規律，結果就沒有不好的。一位領導者如果管理不好組織，一家企業如果總是不賺錢，那么一定是沒有認識到或沒有遵循規律，用《道德經》的話來說，就是“無德”。

跳出《道德經》看《道德經》，你會發現，《道德經》就是生活本身， 即使你不讀《道德經》，自己也能誠心發現，也是可以領悟大道、蓄養厚德的。

在2018年10月的一次私董會小組會上，我與組員訂立一起研讀《道德經》的承諾。我們希望通過學習《道德經》，撇去更多的浮躁和不安，并找到提升領導力的智慧。

抱著探索如何提升領導力的想法，我們以每天一章的節奏研讀《道德經》。雖然《道德經》我以前也讀過多次，但總是覺得沒讀進去，不知道老子想說什么。而這次帶著對領導力問題的思考重新閱讀它，忽然仿佛開了竅一樣，清楚地看到老子是在規勸和教導人們如何理解這個世界，如何成為更好的人、更好的領導者。

《道德經》以難讀懂著稱

從古至今，《道德經》都以難讀懂著稱。古人難讀懂它，是因為他們對客觀世界所掌握的信息量太少，且很多人都缺乏真正的哲學思辨力；今人難讀懂它，主要的原因是古文晦澀，而且《道德經》歷代的版本和解讀者眾多，解讀的內容也常讓人感到迷惑。

《道德經》是我多年以來的手邊書，出差時也會帶在身邊，還喜歡拿它送人。由于總想弄明白它，所以市面上只要有解讀《道德經》的書，我就會買來閱讀。雖然每本書都有它的亮點，但都不夠簡單、通透。

對《道德經》過于復雜化的解讀其實有悖老子的初衷。英語中有句名言，“Simple is the best”，中國人也說“大道至簡”，好東西應該是直截了當、簡單直白的?！昂唵巍边€有一層意思就是“最初的樣子”，想要理解老子的“簡單”，就需要知道老子的話在他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是什么意思。

《道德經》成書的時代，正好是中國文字發生巨變的時代，從甲骨文到金文的轉變基本結束，各個諸侯國的文字都有自己的風格，而秦朝將文字統一為小篆在幾百年后才發生。作為西周檔案館的前館長，老子在寫《道德經》時所使用的漢字的形與意可能會更貼近甲骨文，而與后世尤其是今天的漢字有很大差異。因此，為了解老子最初的意思，我還專門買了研究漢字起源的書以及甲骨文方面的工具書。在讀《道德經》時，遇到拿不準意思的字詞，就去看看它們的甲骨文是什么樣的。比如，“盈”是兩個人站在浴缸中使水漫出來的形象，“嗇”是收割糧食并存入谷倉的形象，而“敢”則是手握獵叉猛地刺向野豬的形象。學習甲骨文可以讓我們了解老子思想形成時的場景，幫助我們去理解老子的“簡單”的本意。

此外，在學習《道德經》的過程中，我還閱讀了不少西方哲學、物理學甚至宗教學方面的書。它們講的都是探究世界本質的學問，和《道德經》殊途同歸。拓展這些方面的知識，可以讓我們站在比古人更宏觀也更精微的角度去理解老子。同時，閱讀與孔子相關的書，以及《莊子》《易經》《黃帝內經》等，對我們理解老子也是非常有幫助的。這些書的成書年代距《道德經》的成書年代不是很遠，甚至孔子和老子還有過幾次直接交流。這些都有助于了解老子生活的時代，一個人的思想很難完全不受其所處時代的影響，所以更多地了解老子生活的時代，我們就可以更好地理解老子。

《道德經》在說什么？

《道德經》討論的問題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討論的是宇宙起源，世界從何而來，它的終極規律是什么。第二個層次討論的是這種規律如何作用于物質世界，順應和違背這種規律的結果分別是什么。第三個層次討論的是這種規律如何影響人的命運與社會的發展，人類（尤其是領導者）應該如何順應這種規律。

老子從哲學的終極問題出發，一層層解碼世界的本質和規律，最終落在對人類的告誡上，尤其是對領導者的告誡上——老子似乎知道，如果人類的社會組織出現危機的話，“根源都在主席臺”。

事物的本質永遠不變，變的只是人們認知本質的尺度，人們都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終極真理”，無論是在科學、哲學還是宗教領域，人類文明幾千年來的努力，都是在趨近這個真理。從這個角度來看，《道德經》超越了東方文化的地域范圍，是一部屬于全人類的文化經典。

《道德經》也是一本充滿終極關懷的書，老子洞悉了宇宙規律后，對人類命運抱以深深的擔憂，他在書中不斷提醒人們，要遠離那些讓人類陷入危局的事物。所以，《道德經》也可以叫作“人類命運警示錄”。

老子對于世界本質和規律的假設，在現代科學發展的過程中，不斷得到證明，這真是很神奇。我們無從了解老子的智慧從何而來，可能是上古人類與大自然和諧相處，其內在感知與宇宙的脈動更加貼近吧。人，本來就是宇宙的一部分，“天人合一”本該是常態。

我如何學習《道德經》？

《道德經》流傳久遠，有多個版本。在《跟道德經學領導力》的寫作過程中，我也參考了很多版本的《道德經》，其中我最推崇的是商務印書館出版的陳鼓應先生的《老子今注今譯》，該書的原文文本以王弼本為藍本，參考了馬王堆帛書《老子》甲乙本、郭店竹簡《老子》等古本，并綜合了歷代校詁學者的可取見解，可謂資料翔實，內容全面。此外，陳鼓應先生主修哲學，對東西方哲學都有很深的造詣，而且有非常豐富的人生閱歷，所以他的解讀既嚴謹又鮮活，甚至常常跳出《道德經》文本的桎梏，明心見性，直抵老子哲學思想的核心。

學習老子也不能受限于老子的語言。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真正的道在說出的一剎那，就被定格在某種片面之中，就像一道風景被拍成了照片，照片拍得再好也不能百分之百還原風景。就算老子當年沒有為世人留下《道德經》，社會、人生乃至宇宙萬物依然會按照《道德經》中描述的規律運行，人類歷史上的很多實踐已一次次地證明了這些規律。所以，跳出《道德經》看《道德經》，你會發現，《道德經》就是生活本身，即使你不讀《道德經》，自己也能誠心發現，也是可以領悟大道、蓄養厚德的。

經典總是常讀常新，每次翻看《道德經》都會有新的收獲，而且越發感覺自己在老子面前很渺小。有些章節，不論從什么角度去解讀，都有片面之嫌。盡管《道德經》難讀，但我還是建議大家讀一讀《道德經》，因為《道德經》就像一臺人生旅途中的GPS，當你走上歧途的時候，它能提醒你“已偏離路線”。當然，路怎么走，最后還取決于你自己，GPS只負責指路，不負責開車。我寫作的《跟道德經學領導力》充其量只是拋磚引玉，旨在激起更多的領導者閱讀老子原著的興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