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病無憂丹

高國順

“呃，呃！大清早沒事干，你圍著麥秸垛轉啥哩？”

“冷！轉轉暖和?！?？

“哦，叫花子?！?？

“你才是叫花子哩！”？

“瞅你穿那破衣爛衫，頭發亂得像個雞窩子，不是叫花子是啥？”？

“還說我呢，你長個鷹鉤鼻子吹火嘴，你像個啥？”？

“別耍嘴把式，餓不？”

“餓?！?？

“跟我一起吃飯去?！?？

“你咋恁好嘞，素不相識管我飯吃？”？

“飯不是白管的，吃過飯有樁生意跟你談?！?/p>

…………？

“吃飽了嗎？”？

“飽了?！?？

“附耳過來?！?？

“咋著附耳過來？”？

“伸過來耳朵，聽我給你布置?！?/p>

“哦，哦……弄這事，俺懂了?！?/p>

“前頭先走，擺好場子?！?/p>

…………

“哎喲，哎喲！我肚疼得很哪！哪位嬸子大爺行行好，快送我上醫院吧！”？

“喲喲，這十字街上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就沒一個可憐他的！抬醫院去吧?！?/p>

“我身無分文，恐怕醫生也不管哪，哎喲！”“這年頭好人難當??！我給你看看吧。喲喂，胃穿孔！不趕緊治，一時三刻就要性命！老少爺兒們，誰發發慈悲管管他的事兒？嗨！不管也不訛你，都別走哇！得虧今兒個遇上我，都不管，我管！俺有個祖傳八代的秘方丸子藥，百打百中，這就給他吃一粒。如果好了，算他娃子有天大的福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大家圍近些看，給我做個見證。來來來，張嘴吃下去，包你咽下就不疼！”？

“你這丸子藥管用嗎？這世道騙子多，弄不好就上當了，哎喲……”

“娘那巴子，你要把我蛋氣腫！大家閃個縫兒讓我出去！”

“好大爺哩，你不能走，千萬要救救我呀！”

“別拽住我褲腿不丟，我這丸藥掏多少錢都不賣，為救你一命分文不取，竟說這腌臜人的話！”？

“我吃我吃！就是咽下去給藥死嘍，也比疼死強！”

“既然說到這份兒上，我就積個陰德。哪位同志行個好，弄杯開水來，給他順下藥丸去。好，謝謝這位小哥，你受勞了！贈送給你一粒丸藥，聊表謝意?！?/p>

“我的親大爺，你是我的大恩人！你是活菩薩！我吃下去這藥丸就一丁點兒也不疼了。我給你磕頭，我給你作揖！”

“謝就不用了！回去給我多做宣傳。我這藥在專利局備了案，醫藥局有批文，名叫‘萬病無憂丹，專治各種疼痛跌打損傷類風濕關節炎頸肩腰腿痛男子陽痿遺精女子宮寒不孕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心臟病腎炎肝炎肝硬化咳嗽痰喘肺結核淋病梅毒艾滋病。另有一種特異功能：女胎變男！誰家光生女孩不生男孩的，盡可服用這藥！嘿！說得嘴干舌燥，剛才那位小哥呢？麻煩你再給我倒杯水喝?！?/p>

“親大爺！我老婆光叉拉腿給我生妮子。你既然把我肚疼治好了，求你再給我一粒吧，也讓我有個后代香火！”？

“刮大風吃炒面——咋張開嘴嘞！你以為我這藥是任誰都能舍給的！病有四百四癥，藥有八百八方，我這祖傳秘方正是用八百零八味名貴中藥制成的！當著眾人你把錢往外亮亮，一百塊錢有不？沒有。五十塊錢有不？沒有。不是我小看你，就是十塊錢一粒你也買不起！小哥端回來茶了，我得潤潤喉嚨。謝謝小哥！啥？大聲說，你想再要一粒？剛才不是贈送給你了一粒嗎？哦，那一粒給你爸治高血壓，再要一粒給你媽治高血脂，真是大孝子??！看你這富態相就是成大事的人！莫說十塊錢一粒，就是一百塊錢一粒，你眼也不帶眨一下的！我剛才既然說到十塊了，沒法改口再漲價，咬咬牙狠狠心，十塊錢賣給你一粒吧。僅限你一人，下不為例！好好，收到小哥十塊錢。咦嗨！小哥你一人沾光就算了，切莫替別人求情！你不知道我配這料藥扎多大本錢！中國四大藥行我跑了個遍，給你兩粒就是報你那滴水之恩。切莫替人家做這引酵兒！大家不要擠！都別亂喳喳！你這小哥算把我坑了。這樣吧，限賣三十粒，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概不賒欠！賣丸藥之前我有話說——我這是仁義之舉，賣給仁義之人。事先聲明，有幾種人不能賣給他：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人、貪污腐敗的人、咒天恨地打娘罵老子的人、拐男賣女吃喝嫖賭的人、偷雞摸狗拔蒜苗的人。大家自個兒掂量，有犯著以上幾條的，二話別說，離開人群就走吧！好人都往前站，優先給藥！來來來！收到這位大娘十塊，給您一粒。這位大爺交十塊，給您一粒拿好嘍??？那位大嫂往前擠，遞錢慢就買不到手里啦！三十粒已經賣完，還有幾個不賣了。咋！想搶？光天化日之下，不怕王法！圍著我不讓走也不賣了。像剛才那賣法兒，我賠得沒褲子穿。哎呀呀！還講理不，又撕又拽，一點兒也不文明！中，中，還按十塊賣。這算收不住口子嘞！丸藥買到手的，趕快離場子。不要起哄多要，僅限一人一份！”？

…………

“賣完了？”？

“凈光！”

“人都走了，咱也走吧？？”

“走，走，快走！”

“車站不在那個方向，別爬坡跳溝的不走正道?！?？

“二百五！上車站等于自投羅網！”？

…………

“到了到了，哎喲我的娘！跑肚疼嘞?！薄岸翘鄄皇侵魏昧藛?？”？

“那是假疼，這會兒是真疼??？”

“那咋弄？丸藥賣完了?！?/p>

“就是有，我也不再吃它！麻涼腥臭，硌牙不說，后味兒還臭烘烘的！”？

“你不是還巴著老婆懷上男胎嗎？”？

“不說那事兒！快把當托兒的工錢給我?！?？

“多少錢？”？

“裝著迷沒福享，不是說好的五十嗎？”

“給，閻王不欠小鬼的錢！”？

“五十不中，得給一百！”？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好的五十，你咋又反口呢？”？

“你不是君子！賣藥的時候我在旁邊數著哩，你整整賣了二百三十個藥丸子。你吃塊肥肉，葷湯兒總得讓我喝點兒吧！”

“那是我的財氣，與你無關！”？

“不給一百，我拽著吆喝你！”？

“你跟我麻纏啥？眼紅了你也干這一行去?！?？

“我手里沒藥，嘴又不會說，騙誰去？”？

“我教你呀。這生意三天不發市，發市吃三年！”？

“我這人木訥，恐怕不是那塊料兒?！?？

“嗐！誰也不是從娘肚里爬出來就會這手藝，只要你聽話，一點就破?！?？

“中，你教我吧！說不定以后我就時來運轉了?！?/p>

“有言在先，學費一百?！?/p>

“不貴！權當今兒個這托兒白當了！”？

“我出山之前，師父千叮嚀萬囑咐，日后若把本事傳給徒弟，立馬各走各路。若是犯了門規，師徒都遭五雷轟頂！”？

“全聽師父您的，只要教我學會?！?？

“汽車過來了，我上去車，再一五一十傳給你，然后你東我西，咱倆誰也不犯咒神?！?/p>

“你上去車，不把真本事傳給我咋辦？”

“若不給你真傳，我出門雙腿摔斷！”

“好嘞，師父您請上車，隔車窗趕緊說給我吧?！?？

“徒弟你聽清楚了，那丸子藥的配方是……堰塘里的黑臭腥泥摻冰片，團成丸子就是‘萬病無憂丹。師父我叫吳子閣，走啦哈！”？

“吳子閣（我自個），吳子閣（我自個），你個龜孫王八蛋！呸呸，我這肚子好難受喲……”

？[責任編輯？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