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風
費自清報考省立中學的時候,正趕上縣保安團招兵買馬。于是,費自清投筆從戎,在保安團下屬的一個連當了文書。連長姓仇,妹妹仇穎在開封女子師范讀書。秋假,仇穎前往哥哥處省親,在連部與費自清不期而遇。二人眉來眼去,言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感。仇穎不顧家人反對,放棄學業,與費自清喜結連理。
保安團的孟團長草莽出身,何曾見過這等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的妙齡女子?仇穎足穿紅色高跟鞋隨費自清出入團部,孟團長看得心慌意亂。仇穎走后,孟團長半天回不過神來。團副明白孟團長的心思,一紙調令,將費自清提拔為團部副官,前提是仇穎委身于孟團長。
副官是一個閑職,費自清身旁沒有了仇穎,時常出入歌坊妓院,倒也風流快活。
孟團長覺得這樣甚為不妥,出資二百現大洋給費自清另續了一房。費自清迎娶了鄒家的二丫頭鄒妮。鄒妮比費自清小十歲,費自清老牛吃嫩草,結局近乎完美。新中國成立前,仇穎跟隨孟團長去了臺灣,費自清這個副官卻成了“黑五類”。
費自清的生活再次發生變化,跟剃頭匠祁三有關。
祁三,山東定陶人。逢三六九好日子,祁三便在街道擺攤兒剃頭;其他日子,祁三熱擔子涼板凳下鄉剃頭。鄉下人錢緊,倒是有些糧食。祁三下鄉剃頭,不收錢,收糧食,承包人頭,“三麥六秋”,也就是給每人剃頭,一年下來收取三斤小麥六斤高粱。這一招兒,讓祁三富了。祁三的剃頭鋪在費自清家的斜對面,此時,費自清由“小費”變成了“老費”,鄒妮正年輕。祁三富得流油,舍得往鄒妮身上砸錢。一來二去,二人便勾搭在了一起。老費清楚,祁三不同于孟團長,不可能出二百現大洋給自己另續一房妻室。老費把事情鬧到了街道辦馬大姐的辦公室。藏著掖著還好,捅破這層窗戶紙,鄒妮便撕破了臉皮,堅決要與老費解除婚約。馬大姐問老費:“咋辦?”這一問,老費傻了,半天,一口咬定:“鄒妮是孟團長花二百現大洋給我買來的,要解除婚約,除非給我二百現大洋!”
本來,老皇歷翻不得了,但馬大姐知道老費的無奈,便來了個折中的辦法。鄒妮與費自清屬于買賣婚姻,不予保護,但是,祁三不能白白撿來一個媳婦,調解的意見是:因老費老來無依,祁三每月支付費自清三十斤小麥。
當時,干部每月的商品糧標準是二十九斤六兩,三十斤小麥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街道的人譏笑老費又恢復了副官的待遇??嘁埠锰鹨擦T,老費的南瓜臉上倒是樂呵呵的。
天有不測風云,祁三帶著鄒妮跑了。這一跑,老費的“商品糧”算是吃到了頭兒。老費找馬大姐這個中間人哭鬧,馬大姐左勸右哄,好話說盡,老費就是賴著不走。街道辦有個紙箱廠,無奈,馬大姐給老費聯系了個看大門的差事。
老費的第三個女人是一位撿破爛兒的鄉下大嫂。
大嫂名字叫李懷英,丈夫早逝,父母雙亡,只身一人推著架子車到紙箱廠撿破爛兒。起初,老費不讓進。漸漸地,由于同病相憐,老費動了惻隱之心,主動打招呼讓李懷英進來。二人熟識了,李懷英時常幫老費刷刷碗筷,拆洗衣服。老費很久沒有享受過女人的溫暖,一天,他突然握住李懷英的手,觍著老臉說道:“嫁給我吧!”
李懷英,鄉下女人,思想守舊,不明不白住一起,臉面上過不去,死活不答應。老費找到了馬大姐,馬大姐說:“行啊,好事呀!”
于是,馬大姐做媒,成全了老費。
1986年,喜從天降,李懷英接到臺僑辦的通知,被抓壯丁逃亡臺灣的哥哥要偕同夫人回大陸探親。哥哥念及李懷英侍奉雙親,自己身無寸功,打算接濟李懷英兩萬元錢。老費大獻殷勤,擺設家宴為哥嫂接風洗塵。老費與嫂嫂照面的一剎那,“呀”的一聲,手中的杯盞差點兒掉落在地。
嫂嫂認出了老費,臉一紅,很大方地說道:“我是仇穎!”
仇穎約見了老費,酸辣苦甜述說著往事。
初到臺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官。老孟這個草莽團長在臺灣狗屁不是,整天酗酒家暴。仇穎趁孟團長酣睡之機,舉刀砍了他。以防衛過失罪論處,仇穎獲刑三年,獲釋后嫁給了一個大兵。
仇穎掏出一萬元錢遞給老費,老費連連后退,說道:“無以相報,受之有愧!”
仇穎起身走近老費,老費笑臉相迎。沒承想,仇穎“啪啪”摑了老費兩個耳光,說道:“當年,你把我拱手相讓,這兩記耳光就當是報酬吧!”言罷,仇穎扔下一萬元錢,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費七十五歲離世,有錢,喪事辦得很隆重,李懷英特地請來小有名氣的書法家老淦給他寫挽聯。老淦知道老費的底細,提出索要“潤筆”,非二兩磨墨的錢而不為。李懷英當即給了老淦十張十元的人民幣。老淦運足底氣,狂草勁書:“雖然命犯桃花,卻是洪福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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