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下美國非認證N95呼吸器評估計劃及其影響

張云 裴曉輝 周良彬 黃敏菊＊

1 廣東省醫療器械質量監督檢驗所 （廣東 廣州 510663）

2 中國醫療器械行業協會 （北京 100035）

內容提要： 簡要分析介紹新冠疫情下美國CDC的NPPTL所開展的非認證N95呼吸器PFE評估計劃，為行業了解研究美國疫情中防護產品監管政策和檢測工作的協同開展提供參考。

新冠肺炎疫情以來，作為常用個人防護產品，N95呼吸器（也常稱為N95口罩）需求量劇增，全球都出現很大程度的供應短缺。為了應對這一危機，美國疾病預防與控制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CDC）發布了一系列應急策略，以期為在疫情中獲取和使用有限的醫療器械物資來盡量獲得個人防護提供指導[1]。其中包括：當N95呼吸器供應很少時：使用超過制造商貨架壽命的N95呼吸器；使用與NIOSH認證呼吸器類似的、經其他國家標準批準的呼吸器（如中國的GB 2626-2006、GB 2626-2019、GB19083-2010）；限制性地重復使用N95呼吸器等。相應地，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U. 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FDA）對口罩、呼吸器、滅菌器、呼吸機等產品制定了緊急使用授權（Emergency Use Authorization，EUA）政策，對滿足產品基本性能的產品，豁免相關程序和法規要求，使之前未獲許可的制造商快速獲得在美國的銷售和使用授權，提高市場供應量[2]。在這樣的政策促進下，大量國外生產的、未經認證的N95呼吸器開始進入美國市場。

面對外國產品的涌入和非常規使用政策的實施，為了保證防護產品的基本性能，保障公共衛生安全，CDC推出了一系列產品評估檢測計劃，包括國際呼吸器評估、超期呼吸器評估、凈化后呼吸器評估以及新型呼吸器評估。

這些計劃由美國國家個人防護技術實驗室（National Personal Protective Technology Laboratory，NPPTL）具體開展，并在其官網上公布檢測結果。NPPTL作為CDC的一個技術支持部門，其職責為通過發展個人防護技術知識和應用，減少工傷導致的外傷、疾病甚至死亡，它的工作包括呼吸器的審批評估及市場監管，確保呼吸器在美國的工作環境中使用時滿足預期性能，且獲得批準產品在市場上依然符合標準要求[3]。

NPPTL開展的系列計劃中，針對未獲得美國國家職業安全衛生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for Occupational Safety and Health，NIOSH）認證N95呼吸器的國際呼吸器評估計劃（以下簡稱“評估計劃”）涉及面最廣，影響也最大，且對我國防護產品的出口特別是進入美國市場產生了較大影響。本文擬對該計劃的開展思路、進展及其影響做一簡要分析，供行業內的政策研究者參考，以便更好地理解美國對N95呼吸器的應急管理以及其中檢測工作的作用和影響。

1.評估計劃工作思路

評估計劃于2020年3月31日發布，其評估對象為與NIOSH認可N95呼吸器相似的、已獲得外國（美國以外）標準認可的產品，檢測指標為產品核心指標之一——顆粒過濾效率（Particulate Filter Efficiency，PFE）。作為應對新冠肺炎疫情的措施，評估結果不論是否合格都不與NIOSH認可工作相掛鉤，也不作為該產品是否符合其宣稱標準的判定依據。該評估旨在評估非NIOSH認證的、外國N95呼吸器過濾效率，以更加有效地保障該類產品的呼吸保護基本功能。

評估計劃的PFE檢測方法源自于NIOSH的過濾器效率測試方法TEB-APR-STP-0059[4]（2019年12月19日修訂版本，版本號3.2），并對檢測時間和樣品數量做了修改：測試時間方面，原方法未固定時間，需加載量累積加載NaCl氣溶膠達到一定量，由NaCl氣溶膠濃度和流量計算出測試時間，最短大約11.76min，修訂版方法統一規定檢測時間為10min；檢測樣品數量方面，原檢測方法需樣品數量為20個，修訂版方法樣品數量為10個一組。修改后測試方法具體條件為：取10個樣品，在相對濕度85%±5%，溫度（38±2.5）?C環境下放置（25±1）h，對樣品進行預處理；預處理后，樣品放入密封容器中保存，并于10h內完成測試，測試所用NaCl氣溶膠濃度不超過200mg/m3，流量為（85±4）L/min，記錄過濾效率的最小值作為每個樣品的檢測結果，10個樣品檢測結果的最小值不低于95%則判定為合格。

出于保障市場上N95呼吸器基本使用性能的目的，評估計劃的樣品征集對象為美國N95呼吸器的使用方，不直接從制造商或代理商接收樣品。評估計劃針對的樣品類型、生產地區和產品執行性能標準見表1。

表1. NPPTL過濾效率測試的非NIOSH認證呼吸器分類

雖然上述產品類型與NIOSH批準的產品有相似的性能要求，但CDC不了解這些產品的持續制造商質量體系和產品質量控制，NIOSH也不知道產品離開制造商控制后的處理和儲存情況。由于在疫情監管政策下，美國醫療工作者有可能使用這些未經NIOSH批準的口罩，NPPTL擬通過這一簡化測試方法，初步評估產品顆粒過濾效率性能以確定其是否符合NIOSH相關要求。評估計劃的結果并不與NIOSH的正式認證工作相掛鉤。評估結果在提供給樣品提供者的同時，也會在NPPTL的網頁發布，發布的內容包括口罩的信息、樣品照片、檢測照片，以及每組10個口罩過濾效率的最小值和最大值。評估使用的測試方法不是NIOSH認證呼吸器用的標準測試程序，因此NPPTL發布評估結果的同時作如下表述：①被測試的呼吸器可能不能代表具有相同認證標志的所有呼吸器，因NIOSH對其他國家或國際認證的呼吸器供應商和經銷商沒有監管權；②該評估并不是對該呼吸器是否符合其相應認證規范進行確認；③該評估不是NIOSH認證程序的一部分，所得結果也并不能導致或阻止未來NIOSH的認證審批。

2.評估數據分析

截至2021年3月5日，NPPTL網站公布的檢測結果見表2。該計劃評估的產品共有來自305家制造商的共計379個型號，其中215個型號不合格[5]。從統計的結果看出，美國使用的非NIOSH認證呼吸器絕大部分來自中國，在進入美國的國外呼吸器市場中有極高占有率，表明疫情初期我國呼吸器產能相對較高，保證本國供應的同時，還大量供給美國市場。呼吸器的整體合格率偏低，僅43.1%，其中一方面是由于受疫情影響，原材料供應量不足，產品質量不穩定，產品本身質量不過關；另一方面，也是疫情初期美國呼吸器嚴重缺乏，為盡量提高防護產品可獲得性，產品質量方面的要求相對弱化。

表2. 不同產地產品的PFE檢測情況

參加評估的產品中，宣稱符合的標準分別有GB2626、GB19083、EN149、GB/T 32610、T/CTCA7、KMOEL、USA（42 CFR 84）、ABNT/NBR 13698，其中GB 2626占比最大，約79.92%，其次為EN149、GB19083和42CFR84，占比分別約27.46%、4.92%和2.46%。合格率方面，經檢測，其中合格率除KMOEL為100%（僅有1個報告結果），最高的為GB19083，約為91.67%，其后依次為42CFR84（約為83.33%）、GB2626（約為32.31%）、EN149（約為28.36%）。GB19083產品合格率接近符合GB2626的產品合格率的3倍，體現我國醫療器械管理體系下產品質量水平相對較高。

EUA產品方面，FDA的N95呼吸器EUA清單上共有100家制造商，其中被檢測到的制造商26家，占比26.00%，22家結果合格，被檢到的產品合格率約84.62%，4家結果不合格，其余制造商未被檢測到，EUA清單上的制造商僅有四分之一被檢測到，檢測覆蓋率較小，合格率相對較高，表明經FDA的EUA渠道進入美國市場的產品質量相對更有保障。

針對不同時間段的檢測結果統計顯示（見表3），隨著評估計劃開展和結果發布，以及相關監管政策的跟進（如EUA政策的變化，見第3章），美國市場在供應量提高的同時對于N95呼吸器產品質量（特別是PFE）的重視程度提高，后期進入美國的產品質量有所提升并趨于穩定。

表3. 不同時間段檢測結果

分析不合格產品測試數據發現，有些產品的PFE并非每個樣品都不合格，其測試結果最小值與最大值之間相差很大，同一型號PFE結果甚至會從8.1%到99.49%，產品質量控制水平較差。通常這樣的結果反映產品可能存在原材料不均勻、生產工藝缺乏有效控制、產品質檢未能有效執行等方面問題。

3.評估計劃的影響

3.1 對美國FDA監管政策的影響

美國FDA面對新冠疫情蔓延、防護產品供應不足的情況迅速制定發布EUA政策，并根據NPPTL檢測的結果及時跟進并作出了調整。

FDA開始實施EUA政策之初，就以產品來自中國和非中國兩種情況，針對性地發布了兩份要求文件和清單，4月3日，FDA發布的針對中國的N95呼吸器EUA政策文件的授權條件為：持有一個或多個NIOSH批準證書的制造商按其他國家標準生產，或是有中國以外的監管機構許可認證，或是有公認的獨立實驗室出具的符合標準的合格檢測報告。由于中國在疫情中實施了有力刺激防護產品產量的相關扶持政策，N95呼吸器產能較充足，因此EUA政策實施后，FDA的EUA清單上的大部分生產商都來自中國，2020年4月17日N95呼吸器EUA清單上的中國生產商有87家，非中國生產商僅有5家。

隨著NPPTL對評估計劃實施及其測試數據發布，FDA參考評估結果認為，通過原有程序獲得EUA的N95呼吸器仍然有較大可能因過濾性能較差而不能提供足夠的呼吸防護，進而修改了EUA要求，引入EUA清單移除程序（FDA可以從清單中移除其認為不滿足EUA資格的呼吸器），取消了通過提交第三方合格檢測報告獲取EUA的途徑，同時將原先通過該途徑獲得EUA的74家制造商從授權清單中移除，并要求制造商提交以NIOSH方法檢測的PFE合格結果方能重新獲得EUA（之前通過提供合格檢測報告獲得EUA的生產商，必須在45個自然日內提供按NPPTL評估計劃中的TEBAPR-STP-0059修訂版方法所測得的過濾效率結果，且結果須≥95%，才可以重新列入清單）。

隨著這一政策變化，大批中國制造商的產品被移出EUA清單，對當時我國產品進入美國市場的貿易活動帶來較大沖擊和不利的國際輿論影響。在2020年5月7日FDA加入EUA清除程序后，清單中的中國制造商數量驟減，由4月17日的87家降至14家（其中，刪除74家，新增1家）。實際上，根據2020年5月6日NPPTL公布的報告結果統計，被刪除的74家制造商中僅11家的產品被檢測，其中8家不合格，3家合格，剩余63家制造商的產品并沒有被該評估計劃所檢測。

3.2 對我國N95呼吸器制造行業的影響

早在我國疫情初步受控，我國防護產品生產企業開始尋求產品外銷的同時，我國相關監管部門就已經非常重視在提高產能的同時做好出口產品質量控制。2020年3月31日，商務部、海關總署、國家藥監局發布《關于有序開展醫療物資出口的公告》（2020年第5號公告）[6]，著力加強醫療物資出口的質量監管，并在后續工作中取得了明顯的成效。2020年4月25日，我國商務部、海關總署、市場監管總局聯合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防疫物資出口質量監管的公告》[7]（2020年第12號公告，以下簡稱《公告》），加強防疫物資質量監管、規范出口秩序?！豆妗访鞔_，加強非醫用口罩出口質量監管。自4月26日起，出口的非醫用口罩應當符合中國質量標準或國外質量標準。商務部確認取得國外標準認證或注冊的非醫用口罩生產企業清單，市場監管總局提供國內市場查處的非醫用口罩質量不合格產品和企業清單，非醫用口罩出口企業報關時須提交電子或書面的出口方和進口方共同聲明，確認產品符合中國質量標準或國外質量標準，進口方接受所購產品質量標準且不用于醫用用途，海關憑商務部提供的企業清單驗放，對不在市場監管總局提供的企業清單內的，海關接受申報，予以驗放。對4月26日之前已簽訂的采購合同，出口報關時須提交電子或書面的出口方和進口方共同聲明。監管部門希望通過這一系列有針對性的舉措，進一步提升出口防疫物資的質量，提前防范有關質量風險，維護中國制造公信力。

美國CDC評估計劃的實施和測試數據的公布，以及后續EUA政策的調整，對中國呼吸器進入美國市場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沖擊，在國際輿論中對中國制造產品產生了不良影響。

實際上，該計劃的初衷在于服務特定的N95呼吸器使用方，因此雖然獲得了相當數量的中國產N95呼吸器測試數據，但這些產品的取樣抽樣未經科學設計，對于市場上產品數量和質量狀況不具有代表性，所得數據只能代表使用方存疑樣品的PFE性能，不能代表進入美國市場的中國產品整體情況，更不能代表我國該類產品的整體質量水平?？陀^上講，該評估計劃的測試結果體現了疫情期間在應急使用政策下進入美國市場的各國（主要是中國）部分N95呼吸器，通過NPPTL測試方法評估的過濾效率性能。其測試結果表現出的各國執行標準差異、制造商質量控制水平等方面問題，一定程度上，可以作為以美國市場為目標的N95呼吸器制造商的參考和借鑒，也可作為我國在控制相關產品對美出口時參考資料，但作為我國該類產品質量水平的整體評估結果來解讀，明顯是不客觀、不科學的。

4.分析小結

美國CDC的這一評估計劃，在新冠疫情中對N95呼吸器的質量保障和有效使用提供了直接、有力的技術支持，并為其監管政策的制定提供了數據支持和信息參考，可以認為NPPTL實驗室的這一檢測工作，為CDC疫情期間防護產品短缺情況下的應急監管政策起到了較為積極的技術支撐作用。

從評估計劃公布的測試結果來看，該計劃不僅為參與計劃的N95呼吸器使用者提供了直接的評估數據，指導其產品的使用，其檢測結果也為美國市場各方所引用參考，一定程度上成為N95呼吸器類產品進入美國市場重要參考信息，且直接對政府準入政策產生了影響。

以中國為主要產地的非NIOSH認證N95呼吸器，在疫情初期，大量涌入美國市場，行業內不時出現美國市場大量“天價”訂單，成為行業相關企業急速擴展市場的一個重要方向。然而，隨著我國產品持續涌入，美國監管措施開始產生影響，如本文所介紹的評估計劃以及EUA政策，因為合規和質量問題引起的合同糾紛也不斷出現。由于CDC評估計劃導致的EUA清單上大量我國產品被移除，一時成為行業話題，對我國制造產品的質量信譽帶來了一些爭議和疑問。

從整體上來看，這是由于美國市場需求巨大、購買力強、需求緊急，導致其前期準入政策相對較松，各個購買方的要求也較低，在全球貨源緊缺的情況下，大多重量不重質，因

此所得產品良莠不齊。另一方面，疫情初期，原材料、人員、生產條件都相對有限，多數生產方也多著眼于提高產能，常常忽略了質量控制。隨著疫情逐步受控，美國政府出于公共衛生保障需求，我國有關部門出于國家品牌信譽考慮，都制定修改了相關政策，產品質量整體有所提升。從技術層面分析，評估結果顯示，各國產品執行標準的差異，生產者對產品質量的控制水平，都是影響產品合格率的重要因素。

美國CDC這一評估計劃的實施，體現了其檢測機構與政府監管相關部門的相互協調配合，于疫情中關鍵物資的保障和監管方面發揮了有力的技術支持作用。檢驗機構提高自身檢驗能力，積極履行市場質量監測職能，不僅可以幫助和督促企業質量把關，保障市場上流通的產品質量，還能在突發情況中高效準確地提供應急產品檢測結果，協助監管部門在應急事件中迅速掌握亟需的市場產品水平的關鍵技術參數，為監管部門高效科學地定策施策提供有力的技術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