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秋

吳連廣

秋風攪著勁兒呼呼地吹著，卷著落葉肆意翻飛，把整個溫泉河谷攪得不安寧。

這里的秋格外濃烈。濃烈的不是色彩，而是老淡的感受。老淡坐在帳篷里，秋風撕扯著氈布顫動，聲音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他不由打了一個寒戰。風裹挾著爐子里的火苗明明滅滅，老淡思忖著要不要出門。他不想出去，可羊群要吃草，老淡就不能坐著。咩咩聲一陣一陣逼近老淡的耳膜，這是個信號。往常的此刻羊群早已飽餐一頓，錯過了時間，羊群在羊圈里躁動。他硬著頭皮把帳篷門打開。開門的一瞬，風脅迫著門溜進帳篷里，老淡一趔趄，忙關上了門。他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細沙，抬眼看看抖動的頂棚，搖頭自語，這秋難過啊。

在溫泉河谷放了幾年羊，老淡早已熟知這里的秋冬兩季是最難熬的。

吃過早飯，風聲漸弱，老淡打開門，把羊群趕出來。他把羊群趕到距離帳篷不遠的草場上，這樣隨時可以把羊群收攏回來。他找了一個小土坡，裹著一件破皮大衣躺在上面，眼睛緊盯著羊群的一舉一動。

草色青黃，流云無影，風把天空打掃得很干凈，天地相接似乎看不見盡頭。

老淡掰扯著手指算日子，他跟羊老板簽過協議，若是羊群養護的好，年底有額外的獎勵。羊群雖然不是自己的，但它們是老淡在溫泉河谷的指望。羊老板每年年初都會付他一半工錢，到了年底，剩下的工錢分文不少，還會有其他的獎勵。人啊，將心比心，就算沒有那份協議，他也會照顧好羊群。盡心喂養羊群，保護羊群周全，是他的義務，也是回報羊老板的責任。羊老板有羊老板的難，老淡有老淡的難，難不一樣，但出口都一樣，就是這群羊。

老淡看著羊群低頭吃草，想著這草吃進羊的肚子里，脂肪就會像被絮棉花一樣層層貼在羊身上。他想到年底羊老板稱羊時的喜悅，咧嘴一笑。

風早已偃旗息鼓，太陽從遠處蹦了出來，沒有云彩的遮擋，陽光大方地拋灑在地面。羊群感受到暖意，有些羊吃飽了懶懶地躺下，有些羊身下映出一個一個黑色的圓點……老淡從小土坡上站起來，他的影子很是高大。天、地、人，還有羊群，一幅仲秋晚景在大自然筆下誕出。這不就是老淡追求的詩意嗎？老淡望著眼前的一切，呼喊著羊群，招呼著它們往家走。

家，他驚覺自己用的字眼。人有家，羊有圈。老淡已經很久沒有想到家，他的家不是幾公里之外的破落房子，也不是咫尺間的漏風帳篷……心中有詩意，處處是家。

老淡打個唿哨，羊群攏成一團，在天地間，在秋色間，慢慢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