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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唐兀人高昂吉墓志銘考釋

2021-11-26 14:41劉志月
西夏研究 2021年1期
關鍵詞:高昂墓志銘西夏

□劉志月

高昂吉,河西唐兀氏?!疤曝!奔丛晒湃藢h項人及其所建的西夏政權的稱呼[1]140。元末,顧瑛在昆山之西筑玉山草堂,招徠文人學士雅聚,被他邀為座上賓的就有高昂吉。玉山草堂的主人顧瑛所編的《草堂雅集》載:“昂吉,字啟文,西夏人。登戊子進士榜,授紹興錄事參軍,多留吳中。時扁舟過余草堂,其為人亷謹寡言笑,非獨述作可稱其行尤足尚也。[2]844”高昂吉流寓吳中時,曾多次參與草堂集會,并在詩文中常自署為“西夏昂吉”[3]34,173。高昂吉有詩文傳世,《元詩選》三集[4]414-418收錄有昂吉《啟文集》,存詩十五首,是顧嗣立據《玉山名勝集》等書輯成。元末文壇領袖楊維楨所作的《送昂吉會試京師》詩:“西涼家世東甌學,公子才名久擅場。天府興賢周禮樂,大廷奉對漢文章?!痹撛娮鞅磉_了楊維楨對昂吉才學的贊賞和科舉榜上有名的祝愿。

關于高昂吉參與玉山雅集的活動和其文學成就,有劉成群《玉山雅集與黨項遺裔昂吉的創作》[5]191-196一文,討論了昂吉的生平和昂吉參與玉山詩會的概況,分析了昂吉的詩歌特色;陳得芝《“玉山文會”與元代的民族文化融合——元代民族文化融合之一角》[6]250-251一文,將昂吉等色目人參與“玉山雅集”的活動作為元代多民族文化融合的力證;楊鐮、鄧文韜等人做過昂吉小傳[7]341[8]139。這些文章關于昴吉生平的細節問題少有涉及。元末明初文人唐肅的《故福建等處行中書省檢校官高君墓志銘》(以下簡稱《高昂吉墓志銘》)是有關高昂吉生平最為詳備的史料,本文擬結合《高昂吉墓志銘》探討志主的籍貫、先祖世系及其仕宦履歷等問題,一方面可以解決關于高昂吉族稱與籍貫的爭議;另一方面,可以展現儒家忠孝觀念對昂吉施政與處世的影響,管窺元代江南地區西夏人漢化的進程。

一、墓志錄文與基本情況

由于唐兀高氏于鄞縣的“先塋”地望已然無考,《高昂吉墓志銘》的原石資料至今難覓,幸得墓志作者唐肅的《丹崖集》傳世,為我們留下了唯一的墓志文本。為便于探討,現按《續修四庫全書》影印明末祁氏澹生堂抄本《丹崖集》卷八錄文整理于下:

故福建等處行中書省檢校官高君墓志銘

至正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七日,福建行省檢校官卒于官所。是年十二月,其孤喜同奉骨,葬于明州鄞縣其鄉先墓之次,乃以自為狀來乞銘。君嘗為紹興錄事長,予郡士也,知君之政為詳,及君滿去,往來吳越間,與予交久,又于其請不敢辭用,次序所述而銘之。文曰:

噫檢校君,世出唐兀。古黃河西,銀夏之域①,君諱昂吉,字曰起文。其先武職,國初有勛,曰蒙古歹,為君曾祖。筦庫甘刑,官實千戶。祖探馬赤,宰邑羅源,克守其民,譽于越壖。諱僧家奴,則君之父,試吏東甌,遂為編伍。妣夫人胡,生君而秀,日記萬言,學勤以究。有鄉先生,曰陳履常,君受《尚書》,早升其堂。至正之元,君試行省,副榜是躋,小捷奚逞。七年領薦,擢于春官,入對大廷,呈其瑯玕。乃登丙科,官階正八,長郡錄事,自池改越。越氏素樸,政貴不擾,君以寬仁,拊摩有道。市有工商,籍君安之,學有俊造,視君為師。治之三年,厥有成跡,既去而思,文在貞石。繼丞貴溪,適君喪怙,暨彼山陰,又哭而母。二邑之氓,耳君令名,曰我弗幸,弗君是承。既君釋憂,亦倦于仕,優游肥遁,教授閭里。國有燕公,辨章閩藩,承制辟君,署檢校官。君曰吾志,疇弗□祿,行靡正途,寧說予轂。張據于西,方雄于東,陽示所尊,陰實不恭。惟閩一隅,王政所暨,吾舍弗從,是曰匪義。乃往就命,公曰欽哉,君舉其職,公曰允材。省有檢校,職視臺察,繩愆糾違,君實有法。間以公命,出按田畝,披冒荊榛,瘴毒是疚。藥石弗良,竟以長逝,長貳朋僚,罔不隕涕。屬纊有言,以命遺息,君親之恩,欲報未克。嶺海綿邈,旅櫬曷奉,汝收遺骨,返葬先垅。孤奉君教,間關來鄞,既卜既葬,圖勒堅珉。噫檢校君,起身以儒,五十而歿,志弗大舒。不隘不污,惟正是蹈,蹈正是隕,天嗇其報。天報之嗇,君則無愧,凡君子孫,視予銘志。

與元代其他唐兀人墓志銘翔實于序而簡略于銘不同,《高昂吉墓志銘》大半篇幅均為對仗工整的四字銘文,體現了墓志的作者唐肅高超的文學素養?!睹魇贰份d:“唐肅,字處敬,越州山陰人。通經史,兼習陰陽、醫卜、書數?!琳梢e鄉試。張士誠時,為杭州黃岡書院山長,遷嘉興路儒學正?!保?]7330“至正壬寅”是至正二十二年(1362),這一年,唐肅江浙行省鄉試及第。然而彼時張士誠正欲要挾元廷封其為吳王,再加上淮泗地區為反元武裝所控制,唐肅遂無法趕赴大都參加會試,“以道梗不得上”[10]294”,于是,主政江浙行省的達識帖睦邇以“省臣便宜”[10]294授唐肅為杭州黃岡書院山長,后遷嘉興路儒學正。至正二十七年(1367)朱元璋滅張士誠后,唐肅因父親去世,拒絕了朱元璋的征辟,直到洪武三年(1370)才赴南京就職,負責修禮樂書。高昂吉子喜同拿著自己撰寫的行狀來找唐肅求銘的至正二十六年(1362)時,唐肅尚在浙西一帶做學官。

唐肅的家鄉山陰屬于紹興路管轄的上縣。昂吉任紹興路錄事時,與唐肅相熟,他清楚昂吉的為人和政績。志文提及“及君滿去,往來吳越間,與予交久”,意為昂吉秩滿,改任池州路之后,二人間也長久地保持了良好的交情。所以這篇墓志作者對志主的情況比較熟悉,加之墓志又有喜同的行狀作為依據,關于昂吉生平記載的可信度應該是較高的。

二、高昂吉的籍貫與世系考證

就高昂吉的籍貫而言,楊維楨所作的《送昂吉會試京師》提到他“西涼家世東甌學”[4]414,即家世“西涼”,求學“東甌”?!皷|甌”即浙東沿海一帶,而“西涼”則是指今甘肅武威一帶,元代屬西涼州管轄??紤]到這則史料體裁為駢文,要兼顧修辭,這里的“西涼”更有可能是“東甌”的對仗修辭,可信度相對較差②。

《高昂吉墓志銘》在銘文部分的開篇就介紹了昂吉的族屬與祖籍——“噫檢校君,世出唐兀。古黃河西,銀夏之域”。關于這段文字,《全元文》將其標點為“噫!檢校君世出唐兀古黃河西銀夏之域”,如此不加句讀,頗令讀者產生“銀夏之域”系“古黃河西”的從屬地域概念,即昂吉的祖先在位于“古黃河西”的“銀夏之域”。然而,據魯人勇《西夏地理志》考證,銀州在今陜西橫山縣黨岔鄉北莊村銀州城[11]73-74,夏州治所統萬城,在今陜西靖邊縣紅墩澗鄉白城子村古城[11]65。顯然,這里的“銀夏之域”正位于黃河幾字灣的包圍之中,不應被納入“古黃河西”③的地域范圍中??紤]到高昂吉的墓志銘皆系四字駢文,《全元文》的句讀是有待商榷的?!班鏅z校君,世出唐兀,古黃河西,銀夏之域”或許是更為準確的句讀。

據《隋書》與《舊唐書》記載,早期黨項族居于“東接臨洮、西平,西拒葉護,南北數千里,處山谷間”[12]1845的“古析支之地”[13]5390,即今青海省東南部的黃河河曲一帶。公元7 世紀初,吐蕃政權崛起后,為應對其侵逼,唐王朝將黨項部落遷徙到慶州。安史之亂爆發后,唐王朝又將黨項部落遷徙到銀州以北、夏州以東的地區?!陡甙杭怪俱憽分谐霈F“古黃河西”和“銀夏之域”,顯然是作者在書寫志主的家族史時,參照了正史所載的早期黨項遷徙史?!肮劈S河西”是這個家族的發祥之地,而被稱為“銀夏之域”的鄂爾多斯高原東南部地區,則是他們離開青藏高原后的遷入地。說明高氏家族對于自己族源的認知與《隋書》以來傳統典籍所載的黨項人源流是一致的,體現了昂吉作為黨項人而具有高度的民族認同。

“銀夏之域”本是西夏的興起之地。拓跋思恭受封定難軍節度使之初,即統轄了包括銀、夏在內的五州之地。李繼遷的抗宋自立并對外擴張,定難軍割據政權的統治中心逐漸轉移到興靈平原,銀夏兩州在西夏的政治地位略有下降。鄧文韜統計了25 個元代自西夏故地外遷的唐兀人家族或個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原籍都在河西走廊和寧夏平原這兩個于西夏時經濟最為發達、文化最為先進的區域中,而由于戰爭破壞等因素,銀夏地區“幾乎未見有任何一個唐兀人家族從這里遷出”[14]59。高昂吉墓志則恰好彌補了史料的缺載,說明元代的銀夏地區也同樣存在西夏遺民外遷的現象④。

碑文接下來介紹了昂吉的家族世系?!捌湎任渎?,國初有勛。曰蒙古歹,為君曾祖。筦庫甘刑,官實千戶?!卑杭淖嫦仍瓰槲渎?,在開國之初建有軍功。曾祖蒙古歹則擔任“筦庫”與“甘刑”等吏職。所謂“筦庫”同“管庫”,“管,鍵也。庫,物所藏。管庫之士,府史以下,官長所置也”[15]305?!肮`庫”即掌管庫藏的小吏?!案市獭被虮硎景杭脑嫒芜^掌管司法的小吏。經過數次遷轉,蒙古歹最終仕至千戶。

“祖探馬赤,宰邑羅源,克守其民,譽于越壖?!碧今R赤為元代軍種之稱呼,“是打先鋒的軍隊,多由蒙古人組成,亦有色目人和漢人參加”[16]222-249。然而,類比前述昂吉曾祖蒙古歹的敘事模式,這里的“探馬赤”應該被理解為昂吉祖父的名字。據余大鈞著《元代人名大辭典》統計,元代有族出蒙古朵魯班氏的蒙古漢軍萬戶探馬赤,還有任齊東縣達魯花赤和陜西行省平章政事的同名者[17]655。昂吉的祖父探馬赤曾任職福州路羅源縣尹,為正七品文官。而就其聲名享譽“越地”而言,探馬赤可能也在紹興路擔任過基層官員。

“諱僧家奴,則君之父,試吏東甌,遂為編伍。妣夫人胡,生君而秀……”昂吉的父親名僧家奴,在浙東各地做過吏員?!八鞛榫幬椤币馕吨遗崖浼谑嘶碌?,舉家遷徙到了浙東地區定居,開始在鄞縣營建“先塋”。僧家奴娶妻胡氏,胡為漢姓,所以高昂吉的母親很可能是漢人,這表明了該家族漢化程度的加深。

三、高昂吉的生平、仕履考證

關于高昂吉的生年,墓志文記載他卒于“至正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七日”,“五十而歿”,所以,昂吉生于延祐三年(1317)。昂吉少時即機智聰慧,學習勤奮刻苦,還曾“師事南儒”[6]251,“有鄉先生,曰陳履常,君受《尚書》,早升其堂”,意為昂吉跟隨鄉先生陳履常⑤學習《尚書》,自小接受了良好的儒學教育。這為以后高昂吉才學的凸顯奠定了堅實的根基。

昂吉于順帝至正初年以科舉入仕:“至正之元,君試行省,副榜是躋,小捷奚逞?!敝琳昙?341 年,在這一年,昂吉參加了江浙行省的科舉考試。前文已經推算出昂吉生于延祐三年(1317),為何有志于學的昂吉遲至25歲方才參加科舉考試呢?這自然與至元元年(1335)中書平章政事伯顏以“舉子多以贓敗,又有假蒙古、色目名者”[18]3405而罷科舉有關。至元六年(1340),伯顏遭罷黜,科舉才得以在至正二年(1342)重開。至正元年,25 歲的高昂吉參加浙江行省的鄉試,躋身“副榜”。副榜單列正榜之外,又稱為“備榜”、“次榜”。之所以會有副榜之設,是“因江西、江浙等行省參加鄉試的舉子數有時多達三千,錄取率僅為百分之一二,絕大多數舉子都會名落孫山”[19]246,開設副榜,可以吸納更多的人才加入官僚隊伍。但墓志銘卻缺失了1341—1347 年之間昂吉的事跡記載,這說明他可能并未因考中副榜而被授官。

“七年領薦,擢于春官,入對大廷,呈其瑯玕。乃登丙科,官階正八,長郡錄事,自池改越?!敝琳吣辏?347),高昂吉領鄉薦試禮部。至正八年(1348),昂吉參加了廷試,奪得第三甲。元代舉行科舉考試時,“蒙古、色目人作一榜,漢人、南人作一榜?!谌滓韵?,皆正八品,兩榜并同”[18]2019。昂吉先是授官任池州路錄事,后改任紹興路錄事?!颁浭滤?,秩正八品?!保?8]2317也就是說,昂吉所授官與元史規定第三甲所授官職的品級相同。各路府所在的治所,均置錄事司,“以掌城中戶民之事”[18]2317。紹興民眾樸素,權貴不擾,昂吉為政寬仁,治理有道,使得越地工商繁榮,學風甚盛。昂吉治理紹興三年,治績頗豐,他去職時,民眾為了表彰他的功績為他立了去思碑⑥。

“繼丞貴溪,適君喪怙,暨彼山陰,又哭而母。二邑之氓,耳君令名,曰我弗幸,弗君是承?!卑杭^任貴溪、山陰縣丞。貴溪,屬信州路管轄的中縣[18]1503。山陰,屬紹興路管轄的上縣[18]1498。在二縣任職期間,昂吉的父母先后病逝。元代,漢人官吏須遵行丁憂制度,父母去世后,須守孝三年,“三年之喪,古今通制”[20]46。而蒙古色目人可“各依本俗”[18]2068。昂吉效法漢人的丁憂制度,體現了他對漢文化和忠孝觀念的認同。⑦

丁憂結束后,昂吉“亦倦于仕,優游肥遁,教授閭里”。造成他對朝政失望,進而不愿意再出仕的原因可能是至正十一年起爆發了紅巾軍起義。昂吉在戰亂的時代背景下選擇了消極避世,教書為生。隨著張士誠割據浙西,方國珍稱雄浙東,昂吉也開始考慮自己的出路,但鑒于二者對于元廷“陽示所尊,陰實不恭”,昂吉沒有為他們中的任何一人效力,而是選擇了南下福建行?。骸皣醒喙?,辨章閩藩,承制辟君,署檢校官。君曰吾志,疇弗□祿,行靡正途,寧說予轂?!薄把喙奔囱嘀徊换?,“至正壬寅,平章燕赤不花由江浙被命來鎮本省”[21]145,至正二十二年(1362),燕只不花被任命為福建行省參知政事。其后,他舉薦高昂吉為福建行省檢校官。昂吉考慮到福建行省,忠于朝廷,“王政所暨,吾舍弗從,是曰匪義。乃往就命,公曰欽哉,君舉其職,公曰允材”。于是昂吉前往赴任,克舉其職,燕只不花稱贊他是可用之材。

另一位唐兀人王翰也在至正二十二年(1362),“平章燕赤不花鎮閩,辟為從事,改福州路治中”,被福建行省參知政事燕只不花辟為從事,尋擢福州路治中[22]219。在搖搖欲墜的元末亂世中,選擇供職于忠于朝廷的福建行省,應是這兩位唐兀人經過深思熟慮后作出的艱難選擇。

到達福建以后,昂吉赴任福建行省檢校官。檢校一職,“省有檢校,職視臺察,繩愆糾違,君實有法”?!对贰ぐ俟僦尽酚浉魇俟儆小皺z校一員,從七品”[18]2308。貢師泰所著《福建行省檢校官題名記》概括指出了檢校官的職責,“今檢校以七品屬職,迺使復閱其牘,舉其稽愆而繩糾之”[20]244。即復檢文牘,糾察不法。

“間以公命,出按田畝,披冒荊榛,瘴毒是疚?!闭f明高昂吉在任福建行省檢校官期間,不畏水土不服而忠于自己的職守,承擔了核查田畝的工作。貢師泰所作的《福州行省檢校官廳壁記》更為詳細地論述了檢校官的執掌,“比年兵興,多事添置,遂無恒員。凡諸曹所治,銓衡、賦稅、禮樂、輿馬、刑政、營繕之屬,署牘參錯,旁午出入,山委林比,檢校悉得錄其繆愆,稽考以為重輕,上幕府”[20]243由于受戰亂影響,賦稅、刑政、營繕等諸多繁雜事務皆屬于檢校官的執掌范圍,所以,高昂吉在至正末年核查田畝也屬于檢校官的職責范圍之內。

元代的福建地區炎熱潮濕,是令人生畏的“煙瘴”之地?!督坦巽屪⒚饷嬖嚵罡髀范〝M》記載了福建閩海道提刑按察司經歷遲嘉請求免除對福建、兩廣地區教官考選登錄的面試,原因就是“福建、兩廣乃南鄙煙瘴重地”[23]67。昂吉在核查田畝時不幸染瘴,久治未愈,竟溘然長逝。昂吉死后,由其子高喜同將尸骨帶回,葬于昂吉的故鄉慶元路明州鄞縣祖先墓旁。

縱觀昂吉的一生,其幼年即在母親的教育下受到漢文化的耳濡目染,隨鄉先生學習《尚書》,高中三甲進士。從池州錄事仕至福建行省檢校官,任職期間均恪盡職守,獲得了民眾的贊譽。昂吉在父母去世后,亦效法漢人的丁憂制度,體現了高昂吉深受儒家忠孝觀念的影響。昂吉寓居蘇州期間,多次參加“玉山文會”,與名士交游甚廣。正如陳垣先生所總結的元代西域人進入內地后的演化規律相同,隨著唐兀人移居內地,“積之日久,文軌日同,而子若孫遂皆舍弓馬而事詩書[24]176”。

注釋:

①此處,《全元文》標點為“檢校君世出唐兀古黃河西銀夏之域”,筆者依據墓志銘下文皆系四字駢文,重新標點。

②楊維楨在文學作品不乏出于修辭動機而造成相關人物籍貫誤記之例。如楊氏《重建海道都漕運萬戶府碑》論及不花剌人買述丁族屬為“西夏人”,然而無論是同一碑刻銘文部分的“將軍來自西于闐”一句,還是《資善大夫中政院使買公世德之碑》都指明買述丁其實是于闐人,而非西夏人。鄧文韜與張琰玲已分別撰文指出(鄧文韜《元代不花剌人買述丁事跡考》,《西夏學》2017 年第1 期;張琰玲《元代海道都漕運萬戶府達魯花赤買述丁考》,《西夏研究》2017年第4期),故筆者亦認為此處與墓志銘文記載不符的“西涼家世”,也應是一種修辭手法,代指他是祖籍西夏故地,而非西涼州。

③“古黃河西”的簡稱“河西”在宋元時期有多種含義,不僅可以指代黃河以西的地理區域,還可以作為西夏的代稱。如此理解,則銘文中的“古黃河西”應代指西夏,即昂吉原籍為故西夏銀夏一帶。

④元代史籍中銀夏地區罕見西夏遺民外遷,或許與元廷在西夏銀夏故地未置州縣等行政機構有關。既未置州縣,則來自當地的西夏遺民自然無法自稱為“銀州人”或“夏州人”,只能統稱西夏人、唐兀人或河西人。但這并不意味著故西夏國銀夏地區沒有西夏遺民遷至其他地區定居。

⑤北宋彭城籍詩人陳師道,字履常,蘇軾、秦觀等人皆嘗以“陳履?!狈Q之。但考慮到陳師道的活動年代與活動地域與銘文中的“陳履?!辈环?,故《高昂吉墓志銘》中的陳履常并非陳師道,而是鄞縣當地的某個儒士陳履常。

⑥同任紹興路錄事司達魯花赤的西夏人還有邁里古思。與昂吉相類似的是,邁里古在至正十四年進士及第后亦官授紹興路錄事司達魯花赤。在元末動亂的局勢下,承擔起保境安民的重任,后因堅決抵抗方國珍而被與之勾結的御史大夫拜住哥所殺。

⑦同為唐兀人,任職江西行省平章政事的李世安在至元二十一年父親李恒去世后,“公護喪歸”,母親丁氏去世后,“丁太夫人憂,扶櫬合葬武愍公之墓”。后至元間,張訥懷“以張夫人憂棄官不仕”;至正初,余闕為母尹氏丁憂,“日夜悲號,有甘露降于墓,君子以為孝感”。這反映了漢文化對唐兀人巨大的向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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