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純血馬配種費價格形成的因素探討

張芬芬，侯釔安，王 意，李 楨

（青島農業大學 動物科技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9）

經過幾個世紀的發展，賽馬產業已經形成了一條成熟的產業鏈。配種費（stud fee）指的是使用種公馬通過本交為母馬配種的費用，由母馬的馬主付給種公馬的馬主。在繁育為賽（breed to race）、繁育為勝（breed to win）、繁育為賣（breed to sell）等的繁育理念下，配種費昂貴的種公馬似乎越貴越有市場。為了在拍賣會和賽道上獲勝、得到豐厚的回報，人們對純血馬（thoroughbreds）血統的重視與對贏得比賽的追求，使得一些血統高貴、賽績優異、后代銷售收入與生長發育性能優異的種公馬一次交配的配種費動輒上萬、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美元。例如，2016年Darley Godolphin集團的種公馬Dubawi配種費高達26萬英鎊，2021年依然高達25萬英鎊。愛爾蘭種公馬Galileo的配種費一度高達70萬美元。而Galileo的后代，一匹名為Frankel的種公馬，2019年的配種費為22.5萬美元，2021年的配種費約17.5萬美元。20世紀80年代，加拿大名馬Northern Dancer的配種費高達100萬美元，而且不保證產下活駒。在美國，種公馬Tapit在2015年的評估價為1.2億美元，當年的配種費為30萬美元，2021年的配種費為18.5萬美元。

在商業化的純血馬繁育市場，配種費看上去“沒有最貴只有更貴”，還沒有哪種家養動物的配種費能跟純血馬的配種費相提并論。人們不禁要問，哪些因素影響配種費的定價？為什么純血馬的配種費如此昂貴？為什么人們愿意支付如此高昂的配種成本？筆者以下論述，將為你解開這些問題的答案。

1 純血馬繁育理論

1.1 同質選配

同質選配（best to the best）的定義是人為選擇優秀的公母畜配對。純血馬的繁育，總體就是同質選配理論的實踐。盡管并非所有賽道上的頂級公馬都能成為種公馬，但一匹賽道成績平平的公馬更難成為種公馬；而一匹性能平平的母馬，都沒有機會和一匹更高層次的種公馬交配。一匹優秀的純血馬，最重要的評價指標就是獲勝能力。在賽道上獲勝，證明的是該馬的力量、速度、耐力、體況、爭勝的意愿等性狀，而這些性狀均有一定的遺傳力。

1.2 種公馬統計學

一匹種公馬可能會有數百匹后代，因此，可采用后裔鑒定的方法來評定其種用價值。最常用的指標如下：平均收入指數（average earnings index，AEI），該指數利用所有賽馬平均收入的平均值，與某種公馬所有后代的收入平均值比較，一匹優秀種公馬的AEI至少應為1.50；比較指數（comparative index），主要用于測定與該種公馬交配的母馬的品質；平均獲勝距離（average winning distance，AWD），主要用于評定賽馬的速度優勢與耐力優勢［1］。

1.3 母系

遺傳學研究顯示，現今純血馬線粒體DNA的單倍型明顯不同于先祖，表明某些家系發現的變異其實一直存在于血統（系譜）之中［2］。因此，純血馬繁育中對于那些賽道成績優異的母馬特別重視。例如，5周歲的退役母馬Havre de Grace在2012年美國肯塔基州11月的拍賣會上拍出1 100萬美元，馬主就是看中了該馬的繁育價值。

1.4 特殊配合力

特殊配合力（nicks）指的是某一父系的種公馬和某一特定母系選配的效果優于和其他任意母系的選配效果。該選配模式被認為對純血馬的繁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1.5 近交

近交指的是有血緣關系的個體之間的交配，是固定某些優良性狀的最快的繁育途徑之一。近交是繁育純血種公馬最重要的繁育手段［3］。例如，種公馬Skimming的父親是Northern Dancer的兒子，母親是Northern Dancer的孫女。而Skimming的體格大小、毛色、氣質與奔跑類型被人們認為是Northern Dancer的翻版。

2 純血馬繁育特點與配種費

2.1 配種

只有純血馬本交所產的后代才能登記注冊，純血馬注冊機構不接受人工授精和胚胎移植等繁育的后代。部分種公馬一年能配種100多匹、甚至200匹以上的母馬，而它們的繁殖生涯可以持續10余年甚至20年。例如，Galileo的配種持續了近20年，這種超一流種公馬的賺錢效應由此可見一斑。但任何一匹種公馬，不管配種能力有多強，如果只通過本交，一個配種季配種的母馬一定有個上限，因此，那些優秀的種公馬必然會成為各母馬馬主競爭的對象。2020年5月，賽馬會（The Jockey Club）決定，從2020年起，本年度及今后新出生的公馬在將來開展配種后，賽馬會每年只注冊不超過140匹后代。賽馬界行業人士普遍認為該決定將對種公馬配種費的定價產生影響。

2.2 限定交配期

根據賽馬規則，所有的純血馬都有一個名義上的出生日期（北半球為1月1日，南半球為8月1日），并按照這個名義上的年齡進行比賽。由于純血馬通常從兩歲以上開始比賽，而且許多賽事都是按年齡分類。因此，靠近名義上出生日期的馬駒將比晚幾個月出生的馬駒具有競爭優勢，而出生月份較晚的小馬駒也必須在同一年齡組中比賽［4］。

母馬是季節性繁殖動物。在北半球，正常情狀下，母馬通常在春、夏季節發情，有時候一些母馬會在8—9月份依然有發情表現。為了讓母馬早產駒，人們就希望母馬在一年中的某個階段懷孕，例如，北半球每年的2月中旬。因此，即使在同一個配種季，種公馬的配種費也可能會隨著配種季的逐漸推進而發生下調，對母馬來說，配種越晚意味著將來生出的馬駒距離共同的生日越來越遠，馬駒的市場價值也將越來越低［4］。

2.3 拍賣

一家馬場育馬水平的高低，拍賣會是試金石。2019年10月，在賽馬之鄉英國紐馬基特（Newmarket）Tattersails拍賣行周歲馬拍賣會上，一匹小公馬被迪拜酋長謝赫（Sheikh Mohammed）以435.6萬美元拍下。該小公馬出身顯赫，父親是Godolphin集團的種公馬Dubawi，母親是Alina，外祖父是Galileo。

然而，并不是所有卓越的賽馬的一生都會經歷拍賣的環節。如種公馬Frankel，一直由其繁育馬房擁有，因此其市場價值只能估計。行業內一般認為，種公馬的市場價值通常至少是其配種費的300倍。例如，種公馬Galileo是300多匹優勝者的父親，其配種費約為66萬美元，其市場價為1.99億美元。而Tapit在2015年的市場價為1.4億美元，超過其配種費30萬美元的460倍之多。

在純血馬的繁育市場存在“重男輕女”的現象，因為一匹種公馬一年可以配種100次、200次以上，背后是高昂的配種費收入，而一匹母馬一年最多只能生產一匹馬駒。但在拍賣會上，拍賣價格從來不看馬的性別。2017年，小母馬Marsha拍出750萬美元，成為當時歐洲純血馬拍賣史上最貴的母馬。

2.4 血統（系譜）

賽馬業中，繁育才是真正的賺錢所在。馬主支付最高的配種費，首先要在血統上確保下一代不輸給同期同齡的對手。

純血馬的祖先可以追溯到三匹祖公馬，它們的名字分別是Darley Arabian、Godolphin Arabian和Byerly Turk。這三匹種公馬在1689—1729年間，從中東和土耳其進口到英國，和體格強壯但晚熟的英國地方品種大約70匹母馬交配，最終形成一個新的馬種——純血馬，同時誕生了一項新的運動類型——賽馬運動。賽馬的家譜可以追溯到1791年首次出版的《英國種馬譜（A stud book）》，目前，在全球的純血馬登記機構中有超過50萬匹純血馬的系譜［5］。

1918年，馬主Samuel以5 000美元的常規價買了一匹名為Man O’War的周歲紅色小公馬。1920年，Man O’War結束其賽馬生涯，來到美國肯塔基州列克星敦的Faraway農場，開始其配種生涯，其后代中出現了61位錦標賽的優勝者。Man O’War應該是現代賽馬種公馬血統理論最初的締造者。

在賽馬界，血統的重要性怎樣強調都不為過，但血統不保證配種費一定高昂。例如，種公馬Fasaichi Pegasus是美國肯塔基州每年一度全球矚目的賽馬大賽肯塔基德比（Kentucky Derby）2000年度的優勝者。據報道，Fasaichi Pegasus當初是以6 000萬～7 000萬美元之間的價格賣到Coolmore馬房，但其配種費從2001年的15萬美元降至2019年的7 500美元。而種公馬Northern Dancer的配種費在20世紀80年代能高達100萬美元，這與其很高的配種市場占有率是分不開的。例如，種公馬Awesome Rock的系譜中，Northern Dancer作為該種公馬雙親的共同祖先在其系譜中5代以內出現4次。

血統上的任何瑕疵都可能影響到種公馬配種費的定價。美國著名種公馬California Chrome的賽道成績無比顯赫，但其配種費僅為4萬美元。它的母系血統高貴，但父系血統一般，所以，馬主一直沒有提高其配種費，擔心流失客戶的優秀母馬。

雖然種公馬的血統（系譜）在其配種費的形成過程中占有重要的比重，但考察一匹種公馬的系譜不難發現，系譜中還包括種公馬的毛色、優勝場次、參賽場次、年齡、現役狀態等信息。筆者一份未發表的有關西澳大利亞地區純血種公馬配種費影響因素的回歸分析報告顯示，種公馬配種費與參賽數、冠軍數、亞軍數、季軍數、總獎金收入呈線性關系，但顯著性檢驗結果表明相關性不顯著；種公馬的毛色與年齡也不是影響配種費的主要因素。

2.5 父憑子貴

在家畜育種學領域，后裔測定被認為是評定種公畜最有效的方法，因為種公畜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產下優秀的下一代。純血種公馬的配種費講究父憑子貴。種公馬Seabiscuit的父親Hard Tack是名馬Man O’War的兒子，一開始進入配種市場時幾乎無人問津，可當Seabiscuit開始贏得比賽時，Hard Tack的配種費就漲到了250美元。隨著Seabiscuit在1937年在美國東部贏下一個又一個重量級的比賽，Hard Tack的配種費上漲到500美元。當Seabiscuit被譽為另一匹著名的賽馬War Admiral的直接競爭對手時，Hard Tack的配種費上漲到1 000美元，相當于當時許多頂級種公馬配種費的總和。

美國的種公馬Smarty Jones曾贏得2004年的肯塔基德比與Preakness錦標賽，其時，經常同場競技的Tapit僅僅獲得過一次第九名。但到了配種市場上，Smarty Jones的配種費僅僅為7 500美元。2014—2016年，Tapit一直保持著全美首席種公馬的稱號，這意味著該種公馬的后代每年都在賽道上獲得最多的收入。在2016年，Tapit的后代總共贏得了1 990萬美元。Tapit每年配種多達125匹母馬，每匹母馬的配種費高達30萬美元，這使Tapit的年收入超過3 500萬美元。然而，回看Tapit的配種史，在2004年Tapit開始配種時，配種費只有15 000美元。但隨著其后代在賽道上不斷取勝，配種費在2011年上漲到80 000美元，在2014年增加到150 000美元。2017年，Tapit的后代周歲馬拍賣平均價格高達791 000美元，和30萬美元的配種費相比，潛在的回報巨大。而Tapit自身當初在周歲馬的拍賣會上，被人以區區625 000美元拍走。

一般來說，如果一匹種公馬的后代在錦標賽優勝者中能占到10%，該種公馬就被認為已經是相當成功了。而種公馬Northern Dancer的后代在錦標賽的優勝者中的比例竟然高達22%，使得Northern Dancer成為20世紀80年代北美地區統治級別的種公馬，配種費高達100萬美元［6］。

2.6 辛迪加

純血種公馬的配種費并不是由拍賣行所決定，而是種公馬的辛迪加（Syndicates）來決定。20世紀60年代，育馬者成立自己的育馬機構辛迪加——組織內的人員持有馬的股份。每年，隨著11月份純血馬混合銷售期以及母馬開始預訂種公馬時期的臨近，北美地區幾乎所有的馬場會公布新賽季其種公馬的配種費。配種費在不同馬場之間的設定機制不一，是一個決策過程（decisionmaking process）的最后結果，涉及到其他眾多因素，例如，是否首次為該匹種公馬設定配種費，上調還是下調，或是保持上一個配種季的水平等。種公馬的配種費出臺之前，辛迪加內部高層會跟業界同仁廣泛征求意見并經過大量討論達成共識，最終由總負責人決定。

2.7 行業引導

一匹種公馬在經濟學意義上就是一家公司。為了行業的可持續發展以及考慮誠信、馬福利、利潤等，配種費的定價有時還會為了引導一些繁育機構或者個人進入某一特定的血統而以價廉物美的姿態設定不同的價格。例如，2021年種公馬Candy Ride的配種費為75 000美元，在同一馬場的兒子Twiring Candy的配種費為40 000美元；后來的Candy Ride的另一個兒子Game Winner的配種費為30 000美元；而其孫子，Twiring Candy的兒子Gift Box的配種費為10 000美元。

3 關于配種費的價值的討論

大量的研究表明，純血馬的繁育“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higher quality comes from a higher price）”。配種費表面上反映的是種公馬的價值，實際上反映的是當地賽馬業的發達程度、在經濟生活中的重要性以及社會歷史文化價值與地位。高昂的配種費雖然能為馬主帶來豐厚的利潤回報，但真正能成為超級種公馬的種公馬并不多。在英國，2019年度只有5匹種公馬的配種費超過5萬英鎊，15匹種公馬的配種費超過2萬英鎊。

在澳大利亞，1995—2005年間，每年出生的純血馬大約有18 000匹。目前每年出生的馬駒大約為13 000匹，但其中至少有2 000匹由于種種原因得不到注冊，最終只有大約2 500匹進入繁育領域。此外，每年大約有8 500匹成年純血馬由于賽道表現不佳、疾病影響、受傷或者行為問題而離開賽馬業［7］。因此，純血馬的繁育就是一場風險投資，因為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怎樣。母馬馬主會基于公馬配種期的長短及其他不同因素，如種公馬先前在賽道的成績、母本的賽道成績、后代的性能表現，為母馬選擇一位“正確先生”，以期將來獲得一匹賽道優勝者。在種公馬的第一、第二配種季，種公馬自身的賽道成績、母本的賽道成績是唯一可參考的資料；但從第三個配種季開始，該種馬的價值評定將有其后代銷售記錄以及隨后的賽道成績作為參考資料。

一項對1999—2008年間100多匹主要種公馬配種費的分析結果表明，上一年度該種公馬的后代中平均周歲馬的銷售價格是最重要的配種費參考指標，其次是該種公馬產生的下一代將來能成為一流種公馬的能力，其他的指標包括上一年度所有后代的獎金收入、一級賽的優勝數以及優勝者的比例、種公馬的平均收入指數（average earnings index，AEI）等［8］。種公馬的配種費代表的是種公馬對其后代將來的預期凈現值（expected net present value），包括后代將來的銷售、比賽與繁育潛力的貢獻［9］。然而在賽馬界有這樣的說法，在配種費的定價過程中，如何看待種公馬的賽事成績與系譜是一門藝術（an art），而非純粹的科學（a science）。從種公馬馬主的角度來看，他／她必須深刻理解如何充分利用配種費獲得最大的利益，特別是在種公馬開始配種的第1年和第2年。如果種公馬的后代表現良好，而種公馬能繼續配種，他／她可以在以后幾年提高配種費。從買主的角度看，如果想從巨大的配種費投資中獲得最大的回報，他們可以等到種公馬的第三配種季，屆時會有更多的信息可用，配種費可能還會下降，并且后代信息也有了。

2021年，由于受到新冠疫情以及諸多不確定因素的影響，北美地區純血馬配種費出現大幅下調與上漲局面并存的現象。例如，在美國肯塔基州的Spendthrift農場，配種費下降幅度最大的是種公馬Malibu Moon，從60 000美元降至35 000美元，下降41.7%。其他幾匹下降幅度達到50%的種公馬包括Lord Nelson，從20 000美元降至10 000美元；Cross Traffic，從15 000美元下降到7 500美元；Free Drop Billy，從10 000美元降到5 000美元。在Winstar農場，種公馬Speightstown的配種費上漲了28.6%，從70 000美元漲到90 000美元；種公馬Constitution的配種費從40 000美元漲到了85 000美元；Into Mischief的配種費則增加了28.6%，從175 000美元增加到225 000美元。

很顯然，在純血馬的高端市場，即使配種費出現下調的局面，配種費依然高高在上。因此，在決定為母馬配種后，馬主一定要重點關注以下幾個問題：第一，選配對象的遺傳品質；第二，種公馬的配種可靠性如何；第三，馬駒將來的用途是為了參加周歲馬拍賣還是為了參賽；第四，未來的市場環境如何；第五，馬主自身的母馬妊娠期與分娩管理水平如何［10］？

4 結語

育馬業作為賽馬產業的核心，種公馬的配種費是一個馬場或者馬主一項主要的經濟來源，也是推動賽馬業發展的主要力量。對于馬產業體制與市場機制已經相對完善的國家來說，如美國、澳大利亞、新西蘭、歐洲等國家和地區，少數種公馬的配種費價格高昂，但更多種公馬的配種費能保持大眾化，表現為基本穩定的狀態，滿足不同層次的社會需求。我國的賽馬產業仍處于發展的階段，對于純血馬的數量與質量有越來越高的需求。因此，純血種公馬的引進與培育、配種費的定價如何適應國內的市場與環境，引導純血馬產業健康發展，這需要對賽馬業發達國家和地區種公馬的使用進行詳細認真的考察與研究，對相關科學、人文、地域特色的因素進行全面考慮，才有利于國內賽馬業與國際接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