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詠梅
我每天都會借助噴霧瓶,在銅錢草上
制造一群大大小小的露珠
我每天都在大大小小的露珠上
看見一群嶄新的晶瑩剔透的自己
當我走開再回來,我的露珠
有的滑落有的縮小有的已經消散
我確定每一秒鐘都有什么正在消逝
看見的一如昨日,不見的都去哪兒了?
現在我端坐桌前,制造露珠的我不說話
安靜地站在手敲鍵盤的我后面
隔幾天,我就會清掃鵝掌柴
落在地上的葉子。
它們枯黃,脆弱,腐朽,是一株植物
不忍低頭看
且一生不想言說的部分。
常常是,鵝掌柴默默落葉
我拿著掃帚簸箕默默清掃
就在這默默中
我們完成某種無言的交流。
它不必說謝謝
我也不必說不謝,正如在這斗室之間
它看見過我的懊惱
卻不曾安慰我一樣。
萬物從來都是按照自己的秩序生長
鵝掌柴的根須牢牢抓著盆土
我咬著牙關,緊緊抓著生活
常常是——
我一邊清掃鵝掌柴的落葉
一邊清掃庸常的生活落在地上的碎屑。
那天我們驅車八十里,去見一堆
久居深山的石頭。
我們要在眾石之中找到自己那一塊
像在撲朔迷離的人間
找到前世的對應物。
在這之前,我確信一些石頭
忍著心跳,等待屬于它們的腳步聲
一步步靠近并停下。
但這并不順利——
那天我空手而歸。鞋子揚起的塵土
并非無端制造的迷霧
我與我之間還隔著太多似石非石
離開前,我只認領回
一張久居塵世的灰撲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