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所長

劉萬勤

付大強得知村委會有請，屁顛屁顛地往村委會那里趕。有人碰見問他：哪兒去？他放大嗓門：村委會！把“村委會”三個字“敲”得當當響。

村主任見他說：有件大事，跟你商量。大強瞇起眼睛聽，原來是村里搞廁改。村主任最后還特意加一句：擔此大任者，非你大強老弟莫屬。

這話，大強愛聽。他連聲回答，中！中！

廁改，就是將廁所里的蹲便改為坐便。這對大強來說，是倆指頭捏粒米的事。他曾在一家主營坐便的商家跑過外差，聯系好用戶再安裝，直到用戶滿意。

定下了廁改由大強牽頭，村里還給派個打下手的。

搞廁改，整天地鉆廁所，打下手的不樂意了。大強在墻上正打眼兒，灰頭土臉地說：臟？臭？咱打個比方吧，死人害怕不？見多了，就稀松平常，搞廁改也這樣。

這差事，大強樂意，不管到誰家，都好言好語地高看一眼。

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付大強是廁所改造的頭兒，就戲稱他“所長”。他初一聽，覺得別扭，又一琢磨，所長就所長，好賴也是個“長”。他干啥都“強”，心靈手巧又肯干?？伤膹娒粡?，搭伙干活兒，連個臨時小頭頭兒也沒混上過，始終是個兵，做夢都憋屈。

鉆廁所干活，的確熏人。尤其嗡嗡響地在墻上打眼穿管子，粉末飛濺，再加上臭味，呼吸都是事兒。坐便也不輕，搬來挪去，累得膀尖兒都酸疼。廁改定有期限，為趕時間，除了干，還是干。全村三百多家，不能有瑕疵。說實話，這“所長”不是好干的。

村主任了解到，大強在廁改中勞苦功高，晚上就約他和兩三個發小來家里坐。村主任端起酒杯：來，先敬所長老弟一杯。說過又后悔，“所長”不是瞎胡叫的。他看大強不惱，還瞇眼笑，就不吭聲了。

另一個聲音道：光稱“所長”還不中，前面帶上姓兒，才完整。

對對，付所長！先敬“付所長”一杯！齊口道。

之后，付所長的叫法流行開來。起初，他也覺得別扭，慢慢地就習慣了，反覺得有光環在身邊縈繞。

廁改完成后，村里蓄糞池還沒建好。村干部正撓頭這事，大強找來說：有關廁所的事，我“付所長”包了。我家有奔馬三輪車，收購站再找個大點的廢鐵桶放車上，改成抽糞車，我管抽、管拉。糞便暫且拉到咱果木園，問題不就解決了？

抽糞，他隨叫隨到。天一明就電話響，有時晚上也不停。他任勞任怨，說：干啥吆喝啥嘛。這時有閑話傳出：要幾家碰一起都要抽，誰喊他“付所長”先給誰抽;要都喊“付所長”，誰喊得聲大、聲甜先給誰抽。這事兒是真是假，誰也沒去證實過。

鄉里下來督促檢查廁改工作，村里的進度、質量都沒說的，給高高豎起大拇指。村主任說：這全是“付所長”的功勞，該記頭等功。鄉里為加快推進廁改工作，決定在這村召開廁改現場會，還特意囑咐讓付所長也參加。

各村的干部進村先參觀，后開會。參觀后，干部們集中到村會議室里。鄉干部讓村干部做廁改工作匯報，村干部說：“付所長”最知情，他講得最詳細。鄉干部說：好，現在請付所長給大家講，鼓掌歡迎！

掌聲雷動。

大強做夢也沒想到，還有這般露臉機會?？伤X得有一點不對勁兒，碰碰村主任，在手心上寫了一個“副”字：都還以為我是這個“副”哩。村主任反應快，站起來，忙糾正道：下邊講話的付所長姓付，不是副所長，是正所長。

在座的干部們，面面相覷——

由此又傳開，村里人便將“付所長”，改稱“正所長”了。

那天，他唱著戲回家，老婆劈頭蓋臉說他昏了頭：你啥時把姓“付”改成姓“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