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見明作品自選集》：如畫的文字訴說村野和都市

書名：彭見明作品自選集

作者：彭見明

出版社：中國書籍出版社

內容簡介：《彭見明作品自選集》分“小說卷”和“散文卷”，為彭見明四十年文學創作之精選，大多數作品為首次結集出版。小說卷收錄中短篇小說15 篇，包括小說處女作《四妯娌》、成名作《那山 那人那狗》，以及首次結集出版的《梨木梳子》《三月桃花水》《落霞秋水》《富麗山莊》等。散文卷收有名篇《客來客來》《瓜罵》和新作《阿來·馬爾康》《抬舉》《美國點滴》等40多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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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讀章節

雀殤

麻雀曾經是我們鄉間鳥族中最大的群體，也是與人靠得最近的種族。雀們愛成片地飛翔，呼嘯一聲就上了天，像一把巨大的扇子在空中舞動。它的生活空間就在人們的房前屋后、院中屋頂，它不怕人，敢在人的眼皮底下撿食吃。麻雀還與人住在一起——那時鄉間哪怕是有錢人家，豬欄廁所等雜屋，屋頂基本上都是稻草蓋的，為了防漏水，每年晚稻收割完畢脫粒歸倉后，稻草大都用來加蓋屋頂。沒幾年，屋頂就堆起兩尺厚。麻雀是懶鳥，不愿自己去銜草結窩，就在這厚厚的茅草屋頂內面安家，繁衍生息。

麻雀是鄉人既恨又愛的動物。恨的是它與人類爭食，稻谷是南方人的主糧，也是麻雀的主糧。愛的是它專吃稻田里的蟲子，它對其他蟲類不大感興趣，如果豐收了，一定與麻雀的除蟲有關系。

每逢早稻和晚稻收割的季節，麻雀的興奮程度一點也不比人弱，它們成群結隊地在稻田的上方游弋，等待著稻谷熟透的那一刻，它們知道哪一刻可以輕易剝離谷粒。這時，也是鄉人保衛快到口的糧食的時候了。趕雀衛糧，義不容辭。鄉人弄來竹竿和樹枝，扎出一批稻草人，配以紅紅綠綠的破布條子，插遍田野，趁著微風吹拂，布條亂舞，試圖以此嚇唬掠食者。民間有俗語“洞庭湖的麻雀嚇不怕”。我們山地的老江湖雀子，也不是等閑之輩，它們總有辦法去吃飽肚子。而大多數沒有見過風浪的麻雀，就只能等候農人收割完畢挑走稻谷后，爭先恐后撲向散落著谷粒和稻草的田野。

雀們在收拾完農田里散落的谷粒后，馬上把戰場轉移到曬谷場。在“大集體”時代，是統一出的集體工，也統一在禾場里曬谷子。當金燦燦的谷子靜臥在用竹篾編織成的墊子上享受陽光時，麻雀們也喜滋滋地落在附近的屋頂和樹枝上，等候機會向豐盛的美食進攻。它們也不知道自己的肚子怎么就吃不飽。于是又一場農人與麻雀的對抗戰開始了。從清早放下曬墊鋪開谷子到夕陽西下收谷進倉，生產隊會派專人翻曬、收谷和對付麻雀，他們準備了長長的竹篙，隨時驅趕麻雀。顯然，一根竹篙是傷不到麻雀的，在你呼著喊著舞著竹篙時，麻雀就在你的腳邊啄著谷子。在雀們看來，這是人在逗著它們玩。雀們與人的親近程度，是家禽家畜中除了狗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動物可以相比的，平時只要家戶的大門打開，雀們便會毫不客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找吃的，往往飯桌上的碗筷還沒有收拾，它們便跳上了桌來收拾殘渣剩菜。

麻雀怕黑，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嘰嘰喳喳”了一天的麻雀突然噤聲，集體鉆進了散發著新鮮稻草香味的安樂窩。

捉麻雀是我們的兒時好戲，我們無需付出體力和心智，打著手電筒，拎著一個小布袋，把手伸進家家戶戶擁有的低矮的茅草屋檐內，隨便就可以摸到麻雀，這時它不會叫不會跑也不掙扎，一派心甘情愿束手就擒的樣子，不費多少時間，便可以捉到幾十只麻雀。我們都下手很輕，如果手碰到了麻雀蛋，是不會弄破它的，要成全它們日后做成一只快樂的麻雀。一窩麻雀蛋有五六個，你不得不佩服那身材嬌小的雀媽媽，怎么能生下這么多蛋來。

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什么原因，一個與鄉人生活最緊密最龐大的鳥群，突然就消失了，一走就是幾十年，不再回來。是沒有谷子吃嗎？是鄉間不再蓋茅草屋導致它們居無定所嗎？是隨時可被輕易抓捕而沒有鳥身安全嗎？

應該不是。

對話作者

以卑微之心仰望星空

文/彭見明 尹潔（該書責任編輯）

尹：您的文學起步，除了得益于早期的閱讀，還有什么？

彭：更要緊的是得益于我的家庭和生活環境。自我這一代以上，我們家族世代務農。自小我就是以卑微之心抬頭仰望星空，在這種環境中成長的過程，于以后的世相分析、人心解剖、文學觀察，是大有益處的。

尹：“簡練質樸”是您的行文風格嗎？

彭：我沒有總結過我的文風是什么，也從沒想過要形成什么風格。但“簡練質樸”，倒是我向往的生活方式，也是幾十年不變的生活態度和習慣。我在鄉村生活的十幾年是這樣，在城市生活的四十多年還是這樣，這叫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至于生活態度是不是會影響和形成一個人的創作風格，我想也許會，也許不會。

尹：讀您的小說，常見散文的筆法、詩意的影子，如小說《那山 那人 那狗》，不重人物性格塑造和故事曲折，被評論家定位為“詩化小說”。讀您的散文，又很鮮明地感覺到，大都側重講故事。

彭：對，這正是我的散文立場。在我看來，無論是小說還是散文，它存在的價值，無非就是把人類日常生活中有趣的事情，歸納成有條理的故事講給大家聽。世間萬物，人生百態，皆可成篇。我等做作家的，頂多也就是一根線，篩選遍地珍珠，然后將其串起來而已，沒有那么高深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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