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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貨郎鼓

2022-01-08 08:16夏宇紅
江西電力 2021年11期
關鍵詞:哨聲哨子貨郎

文_夏宇紅

在我的記憶里,故鄉的貨郎從不敲鼓,只吹一種泥做的哨子,那哨聲令我百聽不厭。

貨郎是一種古老的職業。在宋代人的風俗畫里,他們是畫中的主角。在現代人的小說中,他們也常常出現。對于我來說,貨郎則是一段永遠珍藏的記憶。上世紀七十年代的鄉村肩荷雜貨挑子或是推著平板車的貨郎時常出現。老遠的,撥浪鼓一響,鄉親們就知道貨郎來了。

故鄉貨郎的泥哨子,又叫做“泥響兒”,選用黝黑的粘土揉捏后燒制而成,三角形的,個兒也不大,倒有些像菱角。有兩個或者三個眼兒,上面用白顏色打底,紅黃綠點綴成荷花圖案,從背面看像一個臥在地上肚子鼓鼓的青蛙。泥哨的構造類似于塤,但吹出來的聲音不似塤那樣蒼涼而幽遠,而是清脆而柔和,像鳥鳴一樣悅耳動聽。貨郎一手推著車,另一手捏著泥哨,鼓起腮幫子有節奏地吹著。哨聲單調卻韻味悠長,隨風傳開,持久不散。貨郎用泥哨子代替口干舌澀的吆喝,效果很好,又更加的鄉味十足。

小時候,農村有許多光臨村莊的生意人,如賣肉的、收購牲畜皮毛的等等。最讓人關心的是有沒有貨郎的搖鼓聲或是哨聲。通常,期待總是不會太遙遠,一天中總會有幾個貨郎經過。貨郎的生意很小,小到可以挑在肩上。三尺長的扁擔,一頭一個籮筐。前面的籮筐里擺放著針頭線腦、餅干、糖果、香煙和火柴之類的東西;后面的是只空筐,但是它卻裝著貨郎的精明。因為不是所有的人都用錢買東西,貨郎就讓人們拿家中的“破爛”和他交換,換來的“破爛”便放在后面的空筐里。通常,貨郎對女人剪掉的辮子、廢舊的鍋碗瓢盆尤其感興趣。往往抱去一堆“破爛”,換來的不過是幾顆糖或一兩只氣球。不過,鄉親都不在乎這些,認為有些東西扔掉也是扔掉,能夠換來使孩子快樂的東西,就很值當了。

吹著泥哨子的貨郎,走在村子里,不一會兒就圍上來好些人。人們用從墻縫中摳出的幾卷灰白或枯細的發絲,換回一點針頭線腦;或用從床下旮旯里找出的一雙爛得不能再穿的鞋子,換回幾顆紐扣;或從雞窩里掏出還帶著體溫的雞蛋,換回幾根紅紅綠綠的毛線,扎在已出落大方的閨女的頭上;或換回幾顆糖豆,塞進扯著爹娘衣角嗷嗷哭叫的孩子的嘴里……對于小孩子來說,貨郎的挑子像一個美麗而生動的童話世界。它曾誘惑著我,掏空我口袋里有限的壓歲錢,也使我早早學會撿垃圾堆里的鐵絲頭、廢塑料等“破爛”,從貨郎的挑子里換回幾顆彩色的玻璃球、一只上過漆的鉛筆盒或是一本印刷粗糙的田字格……即使沒錢買了,沒東西換了,貨郎一來,我們也會圍著看半天。

對于生活在閉塞鄉野的農民來說,貨郎是遠方的客人,身上能夠被嗅到外鄉的氣息。農民們一般不會輕易錯過和貨郎交談的機會。大伙放下手中的活計,圍在貨郎的周圍,或仰頭詢長問短,或俯身挑著自己心儀的物品。貨郎樂呵呵地在一旁介紹著、談論著,將其耳聞目睹的見聞統統說出來。每逢這種場面,即便沒有生意,貨郎也不會在意。因為,他明白,出門在外,求的就是個和氣,生意有人圍著,心里踏實。等到大家都買好了、問得差不多了,貨郎就像一陣風似的,在平地“呼”地打個旋,不知飄向哪里去了。

歲月流逝,貨郎的哨聲像颯颯秋風,吹走了那個家無余糧、為填飽肚子奔跑的樸素歲月。隨著雜貨店的興起,貨郎的身影漸漸消逝了。在沒有貨郎的日子,我的心情總是有些失落和惆悵。隨著時光的流逝,我的年齡也一天一天大了。貨郎已經凋謝成為一道遙遠的風景,但是我心中所有關于貨郎的記憶,卻愈加清晰。有時候,我總不自覺地在心里懷念那清脆而柔和的泥哨子的聲音。我曾自己找來一些粘土,打算自己做一個泥哨子。由于實在手拙,到底做不出來,只好罷了。這個聲音只能留在我童年美好的記憶中了。

貨郎是歲月深處的象征,憂傷而惆悵,溫馨而感人。對于我來說,它沒有走遠,也沒有變形,只是暫時封存在我內心的一個角落,呼之即出,翩然降臨。它像一部安徒生童話慰藉著我的心靈,是一份溫馨、一種詩意、一片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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