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 度（六首）

□胡 澄

白玉蘭——給心木和扶桑

在玉蘭樹下雙手合十

為這一樹的純白

酥油燈盞般靜靜、虔誠地燃燒

為它不帶一點兒私欲地盛開

為它四維上下如是的表情

為它白玉般完美的不加分別的五官

一個撿垃圾的老人斜靠著樹干

為它的接納

陽光照耀枝頭

白玉蘭有了雪的反光

其中一些光斑灑在我和樹下的老人身上

還有一些路人

也分享了它的慈悲的饋贈

2021年3月2日

上 師——給小漁和小煦

我的暮年，與兩個幼童日夜相伴

他們教我，將時光花在有效的事業上

以植物拔節般的身高，向我昭示

時間的存在

這是一種至善

盡管，我以不斷增多的白發

昭示自己的時間

但我從他們的瞳仁里學習

如何退步

我們像兩列相向的火車

他們剛出發

而我徐徐進站

感恩這短暫的交匯

與此同時

我在自己的時光里鋪設

雙向軌道

一列供軀體前進

另一列供靈魂后退

2021年6月1日

蘆 薈

不向任何一個方向生長

又將蟹爪一樣眾多的觸須

伸向任何方向

不可思議的構圖

似乎在宣示：

沒有一個柵欄可以匹配它

而勃發的力量

也會比限制的力量高出那么一點兒

可以肯定的是

任何一個人工設想都不能制造它

與我正在看護的孩子相比

它至少得到了暫時的任性和輕奢的自由

沒有聽見這世界的咔嚓、咔嚓聲

2021年11月15日

乳 房

從不對外開放的金字塔

這神秘之物蘊藏著少女的心

和宇宙的秘密

男人一旦觸目便會懸崖失足

法老的珠寶與之相較，已淪為乞丐

當嬰兒饑餓，她的衣襟

窗簾一樣拉開

那一瞬間，光芒涌現

世界只剩下柔情與慈愛

在地鐵站、公園里、馬路上

以及田間地頭……母親們

在哺乳

世界只是一個稍大的母嬰室

那些從遙遠的光年傳過來的

閃耀的星辰

亦只是乳汁噴涌，高掛在

我們尚未絕望的頭頂

2021年5月12日

域 度

可以成為手電筒

照亮夜間的路

可以蹲下來，讓你踩其肩上越過墻

可以相扶著，走出沙漠和沼澤

也可以成為沙漠和沼澤

會突然壁立

成為你的萬水千山

和虎斗狠

讓你看見

他剛剛撕裂的獵物。他的手

如果想撕碎你

仿如撕碎一只雛雞

2021年11月6日

愛

愛是一個巨大的水庫

因為盈滿而水流如注

愛并不需要一個親愛的

并不因為你美就愛你

愛是愛一切

就像滿天星輝不拒絕照耀荊棘

也不拒絕照耀玫瑰

路邊綻放的野花

并不因為我的卑微

而將花瓣收回

2021年7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