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野（組詩）

□李一泰

御寒衣衫

當北大荒

數完最后一樹黃葉的金幣

開始賒斜陽 醉雪

雪花 一夜間撕下

撓力河濕地的綠色掛歷

冷落成的冰面

成為候鳥嘴下那杯

隔夜茶

一排排白樺林

在風雪中玉立成冷美人

一只狍子

在鼓勵另一只狍子

要點燃雪村的人間煙火

一支支交糧車隊

如一枚枚鋼針

從容地，穿起了大野公路

為黑土大地縫制的一件

溫暖殷實的御寒衣衫

經冬的積雪

覆蓋著北大荒三千里的大野

滾動于雪上的那輪紅日

一塊惹眼的紅蓋頭

凝視她

我會想起一掛馬車

一掛馱著北大荒

馱著紅蓋頭的新娘

已走失于遙遠年代的馬車

從一場雪駛進另一場雪

最后的高寒

季節里最后的高寒

將凍脆的陽光

一點一點折斷

飛舞的雪花

敲打著枯枝上的棲鳥

不時發出聲聲驚叫

炊煙徐徐上升尋找夜的盡頭

猶如守夜的鄉親們炕頭兒上

那咝咝作響的煙袋

清晨，雪地上的一串腳印

拽醒雪野盡頭的紅日頭

如火苗，正躍躍欲試躥高

陽光下的雪

一群在陽光下睡熟的天使

大片被天空失手打碎的瓷瓶

每一個晶瑩的身子里

都盈著一汪透明的水

睡在夢的床上

只有陽光的手

才能把她們撫摸

舒展的四肢是四枚

綻放的花瓣

那潔凈的白

那起伏的線條

是眼中無法躲閃的眩暈

在風中輕輕抖動

一群恬睡的美女

她們純潔地吐納這個世界

從口中吐出香氣

睡夢里擁抱溫暖

愛情在心田泛綠

大雪無聲

無垠的白

不肯飛走的鳥

成為冬日的絕唱

好在有一場飄舞的大雪

這一場大雪足夠把天地染白

就像從指間滑落的歲月

無情地打磨行色

此時，誰在田野默立

凝望冬日的足跡

怎樣去穿越曠野的四季

這些雪蝴蝶落滿肩頭

覆蓋著一生的成敗得失

只有激蕩的淚花

掛在樹的枝丫

風雪過后站成一種風景

雪落無聲，在飄飄的鵝毛中

目光向著春天的方向行走

春 雪

冬天的白骨，被春夜

篩成連天接地的潔白

清晨，陽光伸出溫暖的手臂

撫摸著炊煙裊裊的院落

我把陽光和落雪輕掃在一起

圍繞在果樹的根部

看著漸次融化的陽光和雪

仿佛我的靈魂

已在樹的身體里跳躍

樹干中有我堅硬的骨頭

枝條里盈滿滾燙的血液

哦，春雪

待金秋掛滿碩果

我們一起捧出盛大的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