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糖氣泡水（六首）

□康承佳

無糖氣泡水

不管是否被選中，它都

微甜、清香、獨立，不取悅

它幾乎具有當代女性對

自己完整的理解

卻不帶有偏見和刻意

當然，權力意識也是沒有的

開心時，也只是自顧自地冒泡泡

你可以永遠相信一瓶無糖氣泡水

像女性，偶爾放肆

卻始終擁有清澈的身體

梔子花束

蠻蠻從實驗室回來的路上

順便買了兩束梔子花

那可是把五月的味道濃縮到

數片花瓣的梔子花啊

家里沒有花瓶

我們把花束分成各自小小的一枝

插在閑置的臉盆里

方便它們在晴天

能夠放肆地打開自己

后來下了好大的雨，以至于

梔子花在盆里傾倒散落、淤泥滿身

一副被雨水擊敗的樣子

偶爾，我也困惑，質疑花朵和買花人

為什么因為太過美好而

被反復截取、圍獵

這個過程

像極了作為女性的本身

早 起

理解武漢的方式有很多種

早起，算得上比較主動的一類

在黑暗盡頭依次找到拖鞋、外套和小燈開關

以便——溫暖和光明兩個宏大的事物

可以按照反向熟悉的途徑找到你

道路上車輛稀疏

早餐店的燈零星亮起

仍有很多人在為生活奔忙

消失在故鄉的炊煙

在此刻，搖晃在諸多睡夢人的頭頂

昆蟲和鳥類

那些城市在白天很難發現的面孔

借聲音給了我咫尺而模糊的輪廓

想必它們和我一樣熱愛生活

卻又說不出為什么要喜歡

想象力

想象向日葵開滿整間屋子

想象芒果可以從皮肉甜到核心

想象小西瓜在陽臺上

撐起小小的陰涼

路過的螞蟻和昆蟲

最后都找到了歇腳之地

想象祖父挽起褲腿還坐在田埂上

田里的水稻、稗子、黃鱔、螞蝗

都長得很好

想象久別之人可以再次重逢

席地而坐聊過往的傷心事

就像聊起城市和天氣

借助想象

我終于找到了與自己的和解方式

但真是慚愧

我的想象甚是貧瘠、羸弱

只是靠想象和離開的人再次遇見

憑借想象

讓美好的事物肆無忌憚地發生

擁 抱

當你伸出手去攬過我的時刻

我還在走神，想起

好些天沒給陽臺上的植物澆水

可它們還是努力地活著

活出了我們面對生活不曾有的耐心

偶爾擁抱

這是我們對庸常的抵抗和默契

身體和身體碰撞得來的互動

讓我想到了一棵樹

長長的枝干相互交疊

它們彼此搖晃的樣子，讓我們可以看到

有風在發生

我的蠻蠻

我們給小西瓜搬家

給梔子花找一個避雨的瓦房

學著像小狗一樣蹲在地上

互相汪汪

然后看著彼此，咯咯地笑

我們認真地做著小孩子

才會認真的事情

并從中獲得對天真的理解

當一個無邪的人，遇上另外一個

蠻蠻，我把這樣的遇見溫和地消化

并把它命名為“我們”

年近而立，時間落在你我身上

沒有反射出具有弧度的光

我們對生活

依舊懷揣閃亮而可愛的洞察

讓我覺得生命偶爾的不幸

真的值得被一再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