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詩生活（組詩）

□傅 蘇

1月2日：《紅樓夢》聽書

夢外有大觀園，紅樓鍍著七層亮光

霓虹吹響了海螺，樂音染紅了夜色

光影其實也還在那里造作

借著一朵夢蓮的棉芯，人睡至午后

醒時皆為幻影迷離，桃花也要灼心

空中雨燕為萬物銜來軟泥和悲喜

我在紅樓外聽書，聽夢

聽時間像一僧一道

只為我造了尊遺世的肉像

1月3日：流星水球

待身體沒入池中，耳鼻口舌身意

掀起一朵朵藍色狂浪。這小小的

藍色狂浪，因襲來河海之崖

及鷗鳥拍打頭頂的碎星，藍水晶

和無人的星球，空而曠

星期一。依然是一個人游泳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讀書

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傻笑

1月4日：夜讀《傷寒論》

慢慢向東去。辭過一世浮塵

感謝它們形影相伴，從無離意

自東往西，從南向北

麥浪滾滾的黃金老虎跳起舞來

泥燕用剪尾的脆聲撥亂人間

六根弦。春雨夜話只落一滴

冰手去捂一顆亂心，塵來風洗

炒巴豆炒杏仁，吞六味地黃丸

夜讀《傷寒論》

1月5日：咖啡的洪流

這咖啡的洪流哦，讓我詠嘆

它遇見水瞬時便融化掉

融化掉

我像一個巨人吞噬它

溫情地吞噬。請原諒我此時的

魯莽，溫文爾雅得像是劇中的

一個青年人物

巨人國里掀起一場咖啡豆的狂歡

而舉杯的我已經開始變老。在

苦味中記憶更偏愛我幼時的乳香

今夜我在咖啡的洪流中

遇到了早年一顆方糖的心

1月6日：午睡的迷夢

有時是被自己的呼嚕打醒

翻身，時間過了午后

經過午后狹窄的時光

我像迷霧途經街巷，還恍惚

窗簾不曾被拉開，昏睡在繼續

亦如鼾聲

一樣地忘我和寂寥

夾道而來的人群是趕來歡送的

隊伍。長出爆裂的豆莢

依次坐在等待新生的公園長椅中

1月7日：永生

打個噴嚏，就可以在

閃電一樣驚慌失措的肉體中

得以永生

我的意思是，意念只是一個

瞬間。得益于有限和無界

而你試圖控制它，也控制我

卻總稍顯無力

1月9日：三個詞匯

每天有三個新鮮的詞匯蹦出來

自動蹦出來。它們是

起床，吃飯和睡覺

而我，那時可能在夢床上

在餐桌旁，在柳枝撫月的窗前

我每天重復走過的道路

像昨日般新鮮，它沒有嫌棄我

太過于蒼老或陳舊，默不作聲

只將我送回生活的大轉爐

1月10日：寫給聶小倩

可我聽不清她到底說了些什么

有人又聽到些什么，或者

他們想聽到些什么

有些重要的東西弄丟了

找了許久，也找不回來

轉過身去，她哭喪著臉

想鉆進紙縫里

另一個我，會不會

也在書脊上遇見她

兩個人恍如隔世

1月12日：迷霧

老人繼續吐他的煙圈

擴大迷霧統治的范圍和效應

籠罩真實的道路和虛幻之城

織出魔術的帳子，側面

長出天堂的立柱。心有蕩櫓聲

締結的花瓣，灼灼其華者

自此經過，霧燈是新亮的

舊事物和舊人已然頓挫。出離

迷霧的阻撓，道路便更清晰

生活會露出縱橫家的馬腳

1月13日：第十行金句

寒流來襲，是一種遙遠的問候

顧念此時北方有佳人，戴一頂

藍色貝雷帽，穿長筒靴和馬褲

蜷縮在風的馬背上吹口哨

嗚嗚嗚，風打著旋兒過黃鶴樓

也捎走我的思緒。去橘子洲

登鼓浪嶼，下太平洋

隆冬蜷縮在北風的問候語中

臘月帶來第十行金句

江城，這俏皮的尾聲

1月14日：禮拜五的燈火

唯有這萬家燈火從不曾熄滅

每扇窗口都曾滲出一道人影

每一個陽臺，都曾晾曬過衣物

當你張望時它們或許又空著

只留下燈火與靜物的投射

又或者，拉起淺色窗簾

讓人物停泊進生活的原點

隱于十萬倉鼠的想象，這尖齒

在人世有彎月的形制，萬物

藏納，皆有一顆柔軟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