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谷子的隱喻（六首）

□墨 痕

明 月

這盈虧帶來的秘境——

我在蘭舟的側影中拆開時光

閱讀那些，只有黑夜可等待的文字

我不知道我所遙望的塵世

能不能在一種傳說中詮釋內心

節令沒有更改

更改的是：一片月光包裹一枚枯葉的隱喻

讓一個人，在今夜無法把情緒安頓

錦書，上古的鴻雁能馱來嗎？

草木萋萋。眾草枯萎之上有漢字跳動

仿佛，你獨白出的詞牌

讓我們不可復制的西窗燭火

占卜在，不可揣度的月影之中

阿姆河

它伸直了腰，是看不見流動的

草木，把它壓得太低

如果把雞鳴拆解，牛哞聲隱去

你所確認的那一滴反復在你靈魂中敲擊的水

是不復存在的

當曲目散盡，我們返回心中認定的故鄉

是我們在歡愉中解不開的紐扣

它是我衣襟中牽扯的部分

現在，我在一碗酒中

把一枚貼近我的月色碰碎

如同，勒拿河一棵樹上的鳥用每一片羽毛

驗證鄉愁

我在一片林木中站立良久

卻縫合不了，從枝丫縫隙間伸出的回聲

我目睹一只羊，已迷失在廣闊的大地之中

一粒谷子的隱喻

所有事物都有它不為人知的門

一粒谷子，從內部脹滿一個村莊

我們用手無法打開一粒谷子的內核

我們只能感知：它光滑皮殼所包容的白

一定是用蔚藍，作為襯托

如同我們一生的某一階段無法傾聽自己

一粒谷子的打開，讓我裹緊了外衣

我無法用一粒谷子飽滿的水

撞擊出，內心彎曲的河流

為此，我搜索了所有鼓舞我的詞

一粒谷子的隱喻，一個人內心的波紋

當我在記憶的磨盤之上

目睹那些被剝開

而又從圓石的指縫間流出的恩澤

仿佛，那姆鹿村的回聲——

讓我，纏繞在一棵白樺胎記的翻譯之中

古垛口

石頭內有江山

它鋸齒形的樹皮隱藏一段歷史

流水裹挾古道絲綢的駝鈴聲

在我脊背蜿蜒成一詞《如夢令》

我撫摸它

就有一批批戰馬被牽出來

我嗅到鐵器與刀戈碰撞時發出的鐵屑味

我確信，我觸摸的是一塊石磚的劇本

河水從古垛口低身彎曲

苔蘚似一面鏡子，折射一個朝代的衰榮

一截枯草，在秋風中與它手談

而遠處的鐘聲

從殘破的石隙間撞擊發黃的竹簡

此刻，我在一闕清平樂詞牌的曲調中

為一個古人，慢慢卸去長衫

稻草人

把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領到甘蔗田

讓鐘聲撞擊它，內心的戰栗

它像寫生人在田野記憶性的臨摹

村莊祠堂里，誰的替身？

悲傷高過田垅。曾經，它

也有失去

沉默一生，不代表沒有方言在月光下跳動

它張開某種姿勢，在一個固定的地方

只有眺望，才能詮釋它被虛境掏空的愛

時光不語

當所有圍繞你身邊的蛙鼓

漸漸褪成一張泛白的紙

只有雪，一層又一層重復閱讀

一個人，立在高處

而又慢慢被孤寂腐化的肉身

旋 轉

這聲音，被枯草一再確認

它在秋風或一個闃靜的角落找到了自己

通常，這聲音是不存在的

在北方，只有土地慢慢消解

甲蟲卸下半生的殼

你才能在回眸中

把一種深入內心的聲音搬出桌面

并從中找出秋深田野里

母親，一聲聲蟬鳴的咳嗽

而在南方，這聲音在稻浪上停歇，嘶叫

在律令明顯的氛圍中

讓傾聽人，丟失了太多記憶

——它懂得自身在季節中更改的命運

并用叫聲，一遍遍在我耳畔

旋轉出無法稱重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