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軍這樣過大年

王洛啟

編者按：春節是中華民族傳統的盛大節日。我們在歡度虎年新春佳節的時候，您可想了解抗日戰爭時期，堅守華中抗日根據地的新四軍將士是怎樣過大年的嗎？本期特別策劃我們特意采擷一組當年新四軍過年的故事，與讀者朋友一起探尋當下的歲月靜好從何而來，一起致敬過去現在將來所有為人民幸福安寧犧牲奉獻的無名英雄們。

宿營雪地除夕夜

1942年臘月三十晚上，一戶戶農家的屋頂上，飄起了縷縷炊煙。祝福的爆竹聲“噼噼啪啪”響過之后，熱鬧一天的湖北孝感季店鄉馬家灣總算靜下來了。

飯桌前，年過花甲的馬大爺，舉起酒碗就悶了一大口，不由自主地感嘆道：“好酒啊，好幾年沒喝到了，有新四軍保護我們過年，安定多啦，想想這幾年，出個門都提心吊膽，現在終于……”老馬說著說著哽咽了。坐在對面的老村長起身又為他斟了一碗酒。

這時，在凜冽的寒風中，一支隊伍悄悄地向這兒開來……

大年初一起得早，一年好運少不了。一清早，馬大爺為圖吉利，特意起了個早，搶先第一個“出行”。

開門一看，皚皚白雪把眼睛刺得生疼，突然發現屋檐下，草堆旁，蹲著一尊尊雪人。馬大爺心頭一怔：“莫非是菩薩真的顯靈，保佑我們這些百姓？”

就在這當口，雪人紛紛站了起來，發出嗶嗶剝剝的炸響聲。這下可把馬大爺驚呆了，他呆呆站著，看著雪人朝自己走來。雪人走近了，老人昏花的眼睛透過斑駁晶瑩的冰層，分明看到了灰布軍裝：“啊，新四軍！”馬大爺大聲叫起來，急忙跑過去，一把握住一個戰士凍僵了的大手。

原來，新四軍四分區司令員羅厚福帶領部隊執行緊急任務后路過馬家灣時，天色已晚，他怕大年三十攪了鄉親們的好夢，嚴令戰士們不得叫門進屋。

馬大爺看到戰士們臉上烏紫，凍得直抖，又心疼又好氣，連連責怪：“為什么不叫門，為什么不叫門??？”戰士們聽了，樂得直笑：“大爺，這是紀律?！薄凹o律，也不能挨冷受凍??！”馬大爺越說越氣：“不知老羅怎么搞的？我找老羅算賬去?！?/p>

待馬大爺找到羅厚福，他早已被鄉親們圍得水泄不通，正在遭受七嘴八舌的圍攻：“你為么事不讓戰士們進屋？”“只準戰士們保護我們過年，不準戰士們進屋，這是哪來的道理？”“老羅，你太狠了，這樣搞，凍壞了戰士們，我們可不依??！”

面對鄉親們的質問，羅厚福只是嘿嘿地笑，一言不發。馬大爺看到這番情景，只好自言自語感慨道：“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好的軍隊啊?！?/p>

安應縣縣長黃曙晴聽到這個故事，十分感動，題詩寫道：“蒼苔夜冷雪紛飛，忽報將軍征戰回。駐馬怕驚鄉老夢，安臥聲息囑從微?！?/p>

攻擊發起在除夕

新四軍第一支隊挺進敵后建立茅山根據地后，延陵日軍據點便成為新四軍東進北上的攔路虎。

為了拔掉這個據點，一支隊把任務交給了二團。二團又把任務交給了一營長張铚秀。攻擊時間選在1939年2月17日——舊歷除夕夜。

延陵日軍為宕松師團之池田聯隊青木大隊第八中隊的一個小隊28人，駐鎮東糧食倉庫內。鎮西和鎮東昌國寺東南駐守的是偽軍，約100人。

年三十晚7點鐘，張铚秀率一營冒著雨雪向延陵鎮進發。深夜11時許，一營在向導帶領下，兵分三路摸進了鎮內。偽軍吃過年飯喝過酒，正在碉堡內吆五喝六進行賭博。戰士們將事先準備好的云梯往碉墻一架，一個接一個地爬進碉堡，把偽軍掛在墻上的槍全部摘下，然后向賭博的偽軍大喝一聲： “不許動！”偽軍嚇得目瞪口呆，乖乖地舉手當了俘虜。

在碉堡頂層放哨的偽軍發現有情況，急忙鳴槍報警，可為時已晚，被幾個沖上來的戰士死死扭住。

南街的偽軍聽到北面放槍，也胡亂放起槍來。張铚秀下令一連向駐守倉庫的日軍發起進攻，二連助攻，三連由鎮西向鎮東攻擊。一連長彭壽生帶領一個排打掉日軍駐地南一個前哨地堡，繼續攻擊敵倉庫。但是，日軍利用倉庫高墻上的槍眼和庭院圍墻上的槍眼，以密集的火力射擊，還發射擲彈筒，迫使新四軍三個連前進受阻。

張铚秀對二連連長說：“派些人跟我去西側圍墻上挖洞，挖通后，鉆進去與日軍肉搏?！辈涣蠂鷫κ腔鸫u砌成的，很難打通。

日軍一看新四軍打墻洞，便集中火力掃射，張铚秀只得留下一個班繼續打洞，下令一連其他戰士爬上昌國寺屋頂，向日軍扔手榴彈。同時派人到老百姓家買煤油，準備火燒日軍。

在二連這個班打墻洞時，主力趁敵火力轉移之機，甩“竿子手榴彈”（竹竿上綁著許多手榴彈），塞進日軍一個槍眼，把圍墻炸開了一個缺口?？墒?，日軍不等他們往里沖，就用火力封鎖缺口，并在缺口處用煤油棉花點燃照明，阻止新四軍從缺口突擊。

張铚秀找來了兩桶煤油和柴草，下令點火燒緊靠日軍駐地的昌國寺，火一點燃，照紅半個天?？刹龂绿?，柴草燒完了，大廟也沒有燒著，倉庫更沒有被“波及”。挖墻洞的行動仍未奏效。張铚秀焦急萬分，只好下令各連輪番沖鋒，爭取天亮前把日軍全部殲滅?？墒?，攻擊了約半個鐘頭，由于日軍火力太猛，依然無法突破。張铚秀只好下令部隊退回原地。

不料正在這時，大廟突然燃起火來，火越燒越大。張铚秀正有些摸不著頭腦，原來一個姓楊的戰士冒著敵人的炮火，舉起燃燒的竹竿，伸進日軍的倉庫，使敵倉庫燒起來了。大火從昌國寺屋頂竄出來，向日軍駐地燒去。張铚秀下令：“各連加緊打洞，務必全殲日軍?！?/p>

“報告！墻洞已經打開，戰士葛三已經沖進去了！”“跟著沖進去！”二連長興奮地命令。二連戰士從墻洞里沖進庭院，與日軍展開肉搏戰。接著一連、三連也打通了倉庫圍墻，沖進去與日軍拼殺。

殘敵逃到昌國寺北面的河邊，用機槍掩護，幾次撲到寶慶橋上，遭到新四軍更加密集的掃射，只好改變突圍方向，企圖涉過簡瀆河突圍。張铚秀下令縮小包圍圈，很快將日軍全部擊斃在河邊或水中。

延陵之戰打了5個小時，新四軍一營只犧牲2人，重傷2人，輕傷7人，以較小代價全殲了延陵一個小隊日軍和一個中隊偽軍，將日軍小隊長留木及隨軍醫官擊斃，俘日軍1人。

夜襲延陵大捷，大長了新四軍的威風，狠剎了日偽軍的氣焰。戰斗一結束，陳毅夸獎：“打得好，你們做了一件好事，讓老百姓可以過一個安穩的年了?！?/p>

大年初一，老百姓興高采烈拜大年，到處贊頌新四軍奔襲延陵打日軍的故事。

雪楓躲年恤民情

1939年2月上旬，彭雪楓率新四軍游擊支隊司令機關和直屬隊挺進豫東敵后，為開展敵后抗日游擊戰爭，進駐豫皖交界、永城與亳縣之間的書案店地區。

書案店，又名樂安店，當時是一個有300多戶人家的小集鎮。大批部隊的進入，使得昔日古舊冷清的小鎮一下子變得喧鬧起來，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早春二月，正值青黃不接的時節，部隊生活十分困難，一日三餐吃的多是紅薯或紅薯干面做的饃，偶爾吃點高粱面摻糠的窩窩頭，喝的是一吹三道溝的稀粥或清水湯。困難面前，彭雪楓和游擊支隊的全體指戰員同甘共苦，和戰士們一樣一天只領3分錢菜金，吃的全是高粱面、紅芋之類的糠菜粗糧。他非常體恤人民生活艱難，要求部隊寧可賣掉軍馬，也不多征民糧，不向群眾派款，這深深感動了群眾，百姓稱他們為“天下文明第一軍”。

轉眼間到了春節，這是新四軍游擊支隊挺進敵后的第一個春節。大年初一早上，鄉親們相互約定：按照傳統習慣，一定要讓每個戰士都吃上餃子，像在自己家中一樣，吃頓團圓飯。年三十傍晚，家家戶戶貼好了對聯，坐在家里包餃子。新年伊始，天還沒亮，村里已此起彼伏地響起了鞭炮聲，家家戶戶煮上了餃子，灶上熱氣騰騰。

與此同時，每家的主人都分頭到指戰員們住的地方去請他們到自己家里去吃餃子?？墒?，一個戰士都見不到，他們感到很納悶。昨天晚上，戰士們還在村子里，和鄉親們說說笑笑，喜迎新春，怎么過了一夜就不見了，連個動靜也沒有。難道是緊急轉移了？不可能，如果轉移，還能不和鄉親們打個招呼？鄉親們無奈，只好懷著失望和不解的心情各自回家吃餃子。在大部分群眾剛吃完飯，東方大亮，太陽初升時，只見一隊戰士在彭雪楓司令員的帶領下，唱著歌，雄赳赳、氣昂昂地從村外走了過來。一個個老鄉從家中走出來迎了上去，責問他們到哪兒去了。

原來，除夕晚上，彭雪楓聽說第二天早晨老鄉們家家戶戶要請戰士們吃餃子。老鄉們平時吃糠咽菜，難得吃頓白面餃子，盡管鄉親們滿懷深情，我們怎忍心去吃呢？彭雪楓提議以檢查群眾紀律為名，連夜將部隊緊急轉移到附近的包河灣，戰士們一致認為這是個好辦法。于是，戰士們在彭雪楓帶領下不聲不響地趕到包河灣，在外露宿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估計群眾已經吃過了餃子，才返回司令部駐地。

鄉親們無不為之感動，淮北名士李耀庭敬贈彭雪楓一副對聯：“雪釀寒石蒼皆白，楓競霜后葉先紅?！?/p>

打個勝仗迎新年

1944年除夕，在通揚河東岸內保河的南岸交匯處有一個小鎮叫叉河鎮，鎮上大概有三四百戶人家，當地有個大地主叫劉會川，家中有四間大院被日軍占去成了據點，里面住了十幾個日軍，旁邊還有個空的尼姑庵仙女廟，里面住著30多個偽軍，平日里無惡不作，奸淫擄掠。

農歷大年三十這天，區政府通知所有民兵開會，配合新四軍打日軍，身邊的人都興高采烈地前去幫忙，并且安排熟悉當地地形的田維傳帶路，前往叉河鎮，接頭地點在劉家大院后院的廚房，五六個燒飯的伙夫中，田維傳爺爺的遠房兄弟田鐘魏是之前地下黨安插在敵人身邊的臥底，田維傳叫他“五爺”。

在田維傳的帶領下，新四軍部隊很快就到了叉河鎮劉家大院附近，五爺住的地方正對河邊，窗子不大，窗臺上放著一盞油燈，遠遠地就能望到。根據事前的約定，如果油燈亮著就說明一切正常，如果有變化，燈就會滅掉。田維傳在暗處遠遠望去，看到燈還亮著，就示意部隊悄悄沿著圍墻來到柴房后門。

后門也設了暗號，“兩短三長”是敲門，如果對方回應“一長兩短”，就是安全的。如果對方門開了卻沒回信號，也不能進去，說明敵人在埋伏。敲門以后，對方回應“一長兩短”，田維傳連忙叫五爺把門打開，并把部隊的人全部帶到柴房里藏了起來，隨后一邊去燒火，一邊打探情況。

當時，日軍在西院喝酒吃飯，叫嚷的聲音很大，偽軍在東院打牌賭錢，其中一些頭戴草帽的偽軍是新四軍化裝混進去的，當日軍和偽軍玩得正在興頭上的時候，新四軍的手榴彈炸響了，日軍和偽軍立即被炸死大半，只有一個日軍慌張逃出，剛到門口，就被埋伏在此的民兵擊斃，轉眼11個日軍全部被殲滅，30多個偽軍嚇得兩手抱頭，站到墻角成了俘虜。

經過清點，這場戰斗不費一兵一卒消滅了11個日軍，俘虜了32個偽軍，擊斃偽軍隊長。隨后連長下令部隊掩護當地鄉親馬上轉移到安全地帶，軍民歡天喜地迎來了新年。

新年軍民反“掃蕩”

1939年，新四軍第四支隊第八團游擊于合肥的龍城、店埠和巢縣的花集、烔煬、夏閣等地，打偽頑、除漢奸、滅土匪，靠戰斗繳獲改善了部分裝備，兵力也從1000余人發展到2000余人。春節前夕，八團團部移駐合肥梁園鎮及其以東地區打擊日軍，開展群眾工作。張云逸于春節前一天到達八團團部視察，他指示部隊加緊進行戰斗動員。

2月19日（春節），日軍趁我軍民歡度春節之際，從淮南鐵路沿線的合肥、烔煬、巢縣等據點調集第十七師團、第六師團的部分步、騎、炮兵1000余人，對活動在巢北桴槎山一帶的新四軍第四支隊第八團實施“掃蕩”。當時駐地僅有團部及警衛營，團長周駿鳴率部迎擊。敵人遭到迎頭痛擊后退至距梁園鎮5里的大劉崗一帶與八團對峙。雙方激戰數小時，日軍不敵，倉皇撤退。

20日夜，另一股敵人700余人直撲桴槎山東麓的巢縣方集鄉，偷襲駐柘皋鎮附近東山口的八團主力，意圖圍殲八團。敵人于21日拂曉到達方洼村，當時八團的3個營計千余人及隨團行動的巢縣抗日游擊大隊在該村周圍按照三角形宿營，二營駐村內，三營、一營及巢縣抗日游擊大隊分駐村東、東北和東南的周圍村莊。敵人逼近時，八團各部分頭或搶占制高點，或利用地形沉著應戰，或迂回于敵后，一面避敵炮火，一面狙擊近前之敵。

日軍指揮官命令部隊集中火力向二營陣地壓過來。眼見敵人火力強勁，為避免死打硬拼，二營營長指揮部隊快速避敵，迅速趕到村北搶占山頭有利地形。日軍見狀，向東迂回包抄，三營營長指揮全營利用地形沉著應戰，除以步槍、輕機槍封鎖前沿陣地外，還依靠土造步槍、大刀、長矛、投彈近距離殺傷日軍，連續數次擊退敵人沖鋒，并死死地拖住日軍，為大部隊包抄贏得了時間。此時，八團二營與其他部隊占據有利地形后，迅速實施側面攻擊：一營和巢縣抗日游擊大隊從東北、東南攻擊，二營從北面山地攻擊。

日軍在前進受阻、左右受到打擊的情況下，依仗其火力優勢，以擲彈筒和九二式短炮為掩護，組織三面反攻擊。八團各營則利用地形地物作機動游擊，一面避敵炮火，一面狙擊近前之敵。午后，敵攻勢減弱，八團各營開始組織反擊。

雙方戰斗持續到黃昏，敵遭到較大傷亡，不得不向西邊撤退。團參謀長趙啟民即令二營一部尾隨追擊，直至東山口才停止。戰斗中，四支隊八團一位副連長率領的七人小分隊全部壯烈犧牲，被埋葬于大葉村。

此戰，八團共擊斃敵人150余人，我方傷亡30余人，是皖中新四軍繼抗日首戰——蔣家河口伏擊戰勝利之后又一場有影響的戰斗。不僅粉碎了敵軍較大規模的進攻，鼓舞了軍民堅持皖東敵后抗戰的信心和勇氣，而且是新四軍江北部隊從小規模游擊戰向較大規模阻擊戰發展的成功嘗試，還為不久以八團為基礎組建第五支隊創造了條件。（朱凡插圖） （責任編輯 金 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