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
鄭其的辦公室墻上掛了一幅字:鉤子。
這幅字并非出自名家手跡,是鄭其親筆所寫。
我看到這幅字很不解,問鄭其,鄭其微微一笑,說這兩字有鏡子的作用。
鏡子?我走到那兩個字跟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不出和鏡子有什么聯系。
我和鄭其是同學,當年念高中,他經常最后一個到食堂,買兩個實心饅頭填肚子。
鄭其是苦出身,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是他的嬸嬸把他拉扯大的。這位嬸嬸不錯,雖然家中拮據,一點不刻薄鄭其,把他當親兒子看待,因此鄭其叫他嬸嬸二娘。
我家里條件還行,我媽媽會讓我帶一些麥乳精之類的營養品,我總不忘給他也沖一杯。
他堅決不要。我說:“是兄弟不?是的話就陪我一起喝?!?/p>
他只好喝了,眼睛里滿是感激。
我很開心,因為一個懂得感恩的人是值得交往的。
鄭其二娘隔段時間就給他送些自家的土雞蛋。
他二娘總是一臉笑模樣看著他,眼睛里滿是疼愛。
這些雞蛋,鄭其當然也會給我吃,我沒有推辭,我知道鄭其不喜歡欠人情,更不喜歡被人憐憫。
鄭其很用功,考上了政法大學,現在已經是市人民法院院長。
前些年,他二娘的獨子鄭虎犯事蹲了監獄。按理說,他可以伸手幫一把的,但他沒有。
私底下我覺得他有點過于冷漠了,畢竟他二娘對他有養育之恩。他說,法律容不得私情,更不能姑息養奸。
據說鄭虎服刑期間,鄭其好幾次去鄉下,想說動他二娘到城里和他一塊兒住。
但他二娘拒絕了,也許是心里有氣吧。
鄭虎吃了五年官司,出來后懂得分寸了,現在繼續干他的建筑隊,沒有再生過事端。
我今天來找鄭其,是心里有事。我說:“鄭其,咱們晚上一起吃個飯,我有件事想聽聽你的意見?!?/p>
鄭其說:“可以啊,下班后上我家?!闭f完給他愛人打了個電話,讓準備晚飯。
我說:“麻煩嫂子干啥?咱飯店吃,叫上嫂子一起?!?/p>
鄭其笑笑說:“我從不在外面吃飯,這就是你嫂子給我定下的規矩?!?/p>
我說:“那好吧,順便認認門?!?/p>
因為大家都忙,我和鄭其都沒有到過彼此家里,平時多數是電話聯系。
一進門,我就看見他家客廳的墻上同樣掛著“鉤子”兩個字。
我笑著說:“看來你這鏡子家里也有啊?!?/p>
鄭其說:“當然。家里這鏡子更重要,一家人都需要?!?/p>
鄭其家不大,也就百十個平方的樣子,簡單裝修,打理得很整潔,干干凈凈敞敞亮亮。
鄭其愛人在廚房間忙碌。
鄭其給我倒了一杯茶,普通炒青,倒也香氣撲鼻。
我說:“兄弟,你和我說說這‘鉤子’的意思吧?!?/p>
鄭其說:“你還記得我們一起釣魚的事情嗎?”
我當然記得。那是一個暑假,我在家閑得無聊,就跑去找鄭其釣魚。
鄭其老家那條小河特別清澈,小魚兒優哉游哉在水面上游,我正要下鉤,鄭其說:“等一下?!?/p>
他伸手抓了一把菜餅粉,撒進河里。他說能夠吸引更多的魚過來。
那次我們釣到了很多魚。
那些魚都被鄭其的二娘做成了餐桌上的美味。那味道真叫一個鮮??!
鄭其說:“魚為什么會上我們的鉤?因為它們想要吃到美味,結果成了我們的美味。我們身邊其實也布滿了各式各樣的鉤子,只要我們心里有貪念,就會被鉤住,一旦被鉤住,你說后果會是什么?老同學,你這住建局主任,要小心??!”
我看著那兩個字,眼前仿佛有無數個鉤子向我伸過來,額頭不由自主沁出了細小的汗珠。
我的小舅子看上了芙蓉雅苑的一套三居室,開發商張大頭給了他成本價,明天簽售房合同。是張大頭打電話和我說的,他說:“李主任,小事一樁,咱們來日方長?!?/p>
接著小舅子也打來了電話,喜得不行。
我覺得心里沒底,就想到了鄭其,請他把把脈,會不會有什么后遺癥。
現在看來這就是一個鉤子??!
我立馬打電話給張大頭:“我小舅子買房子按照正常價格,否則,我只能如實向紀委匯報了?!?/p>
鄭其笑著沖我伸出了大拇指,說:“你不是說有事?”
我在鄭其肩上拍了一掌,哈哈一笑,如釋重負地說:“現在沒事了,你幫我解開了?!?/p>
回到家,我也寫了兩幅“鉤子”,一幅掛在辦公室,一幅掛在家里的客廳。
時時對照,刻刻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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