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草，有花，有樹，還有人

廖小琴

第一縷寒風刮到東西村時，草啊花啊樹啊，就互相提醒：“冬天要來了！”

冬天，得當心。

不要再到處亂竄亂走，得找個舒服的地方待著，等冬天一露臉，就重新回到大地深處——那里溫暖。惡風，惡霜，都不怕。

瞧，當冬婆婆從東西山一冒出來——

“唰?！币豢霉肺膊萋氏瘸蟮劂@去。

“嗖?！币恢暌熬找裁ν蟮劂@啊鉆。

唰唰唰，嗖嗖嗖，一簇簇的草，一叢叢的野花，一棵棵的樹，都往大地跑，往大地鉆。等冬婆婆帶著凜冽的寒風掃蕩過來，山坡上、田野里、河岸邊，已是光禿禿的。

風失望地刮走了。

草啊花啊樹啊，在大地的懷里挨挨擠擠。擠一起真呀真暖和。很快，從大地的深處，涌來溫暖的氣息，讓大伙兒打起哈欠。

“睡吧?！?/p>

“睡吧?！?/p>

大家慢慢睡著了。

冬婆婆又趕來一團團烏云，將天空凍得硬邦邦的。雪，紛紛揚揚地落向大地。

即使在夢中，大伙兒也感覺到被厚實的東西所覆蓋，軟軟的，像一雙大手在輕輕拍。草啊花啊樹啊，往下沉，往下沉，往夢的深處沉去。直到一天，冰雪融化，一股晶瑩剔透的清涼，將它們喚醒。

春來了。

春來了。

它們相互吆喝著，吵鬧著，推搡著，腦袋重新鉆出地面，再次發芽、長高、開花，重新在大地上走來走去——很久很久以前的東西村，萬物都行走在大地上，自由自在。

咦，有家伙和它們一樣，也在大地上走來走去，不是兔子，不是狐貍，也不是熊。

是人。

人來到東西村。

人修房，挑水，耕作。人忙忙碌碌。

人真奇怪。

花站到人的門前，看人忙。

樹站到人的屋后，看人忙。

草一會兒站門前，一會兒站屋后，一會兒跑去他們勞作的地方。草被人嫌棄。

草不介意。人喜歡的地方，它也喜歡。

當冬天又來的時候，花往地下鉆，樹往地下鉆，草沒有。它想等人鉆進大地之后，再鉆。

可人鉆進了屋里。

草耐心地等。

“快下來吧，你會凍死的?！被ê蜆湓诖蟮厣钐幒魡静?。

草瘦了，臉色枯黃，風從它身邊跑過去時，帶走了它最后的綠色，讓它變得難看極了。

人在屋里生起了火。

人真奇怪。

惡風來了，惡霜來了，草枯萎了。它沒有力氣往地下鉆了。

雪紛紛揚揚地從高空落下，落向草，溫柔地為它蓋上厚實的雪被。多么舒服啊，草蹭蹭雪被——它還是第一次看到雪呢。

人看到雪，打開門，仰著臉，讓雪落在頭上、衣服上，歡喜地喊，歡喜地叫。

人真奇怪。

草看著看著，想著想著，慢慢睡著了。

雪融化時，花啊樹啊，從大地鉆出來時，發現草已重新萌發新芽。

“雪很美?！彼嬖V花和樹。

“人有火，火很暖，有人的冬天，不可怕，還很美?！辈萦终f。

從那以后，每到冬天，有的花，有的樹，就留在了地面。冬婆婆再經過東西村時，就看到大地上有草，有樹，有花，有人。她覺得這樣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