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

張云帆

老街人人愛下棋。但是，真正配得上“棋王”這個稱號的，只有天地棋社的耿忠。

耿忠五歲學棋，七歲會自行復盤，十一歲那年和街上的棋界泰斗古爺下了盤和棋，二十五歲時，更是擊敗了老街的棋王胡喻芳。按照規矩，胡喻芳交出了“棋王”匾。從此，這塊匾就一直在天地棋社的大廳懸掛著，幾十年來從未易主。

郭震天是地道的老街人，一直在省城做生意，因街上棋風盛，他便在老街開了家震天棋社，但經常門可羅雀。郭震天將這歸結于耿忠，他做夢都想把那塊匾給弄到手。

但做夢歸做夢，人還得正視現實，郭震天知道自己跟耿忠對弈絕沒有勝算。這天，他提著大包小包，登門拜訪耿忠。一番寒暄后，郭震天開門見山道：“耿爺，我想買你那塊匾，您出個價吧?！?/p>

耿忠冷冷地說：“多少錢我也不賣！”

耿忠的態度在郭震天的預想之中，他繼續笑著說道：“耿爺，您年齡大了，也該享享清福了。守著塊破木頭有什么意思？這樣吧，您要是答應，我在省城開發的房子，您可以挑一套?！?/p>

耿忠沒有一絲猶豫，決絕地搖了搖頭。

“耿爺，這樣吧，我找人跟您賭棋。您要是輸了，請您離開老街，我再給您二十萬元?！?/p>

“石獅子的屁股——沒門?！惫⒅铱粗蓓?，好像郭震天在那兒。

郭震天想了想說：“耿爺，人生無常，有時候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孩子多想想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就麻煩了?！?/p>

耿忠冷冷一笑，直直地看著郭震天：“我是吃飯長大的，不是被嚇大的。你走！我家不歡迎你！”

郭震天只好悻悻地離開。正當他想著如何收拾耿忠的時候，耿忠卻找上門來，決定跟他賭棋。

郭震天竊喜，誰會跟錢過不去？他耿忠再牛也是個人！

隔天，震天棋社與天地棋社賭棋的消息風一樣地傳遍了老街。人們議論紛紛：

“耿老怎么就答應了？他要是輸了，這輩子就不能再回老街了！”

“姓郭的早就視他為眼中釘，聽說這次花高價請來了職業棋手?！?/p>

“放心好了，耿老是棋王，怎么會輸？”

比賽當天，天地棋社門口站滿了人。十幾年來，耿忠在這里不知擊敗了多少對手，望著碩大的棋盤，結果怎樣，觀棋的人都心照不宣。

郭震天果然從省城請來了高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

雙方殺得難解難分。耿忠不愧是棋王，中盤過后，年輕人額頭上冒出了汗珠，身上的白衫已經濕透，仿佛一只在叢林中疲于奔命的野獸。耿忠雙目如鷹，恰如潛伏等待的獵人。年輕人目光盯著棋盤，眼中閃過一絲驚恐——耿忠已經舉起右手，只要這枚棋子落下，年輕人就要輸了。周圍的空氣十分安靜，年輕人仿佛聽見了子彈上膛的聲音，不禁閉上了眼。

門外圍觀的人大都已經看出勝負，開始散了。

耿忠最后一步棋遲遲未落。

過了一會兒，耿忠不再猶豫，停在半空中的右手猛地拍在了棋盤上。

年輕人仿佛被槍擊中一般，搖晃了一下身體，再慢慢地睜開眼。他，還有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驚呆了——耿忠把一枚棋子落在了不該落的地方。

落子無悔。

耿忠輸了。按照約定，郭震天歡天喜地將匾抬走了，耿忠帶著郭震天給的二十萬元離開了老街。

幾天后，街上的福利院收到了一筆二十萬元的匿名捐款……

〔本刊責任編輯? 范可可〕

〔原載《上海故事》202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