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

劉明禮

李院長退休了。雖說是按60歲退的，可他其實才58歲。為了能早點掙上工資，當初參加工作時，他往上虛報了兩歲。這么多年，一直就按虛報的歲數算了。

上了40多年班，從村赤腳醫生干到市級醫院的院長，老李沒什么不知足的。只是這么多年一直忙忙碌碌，猛地閑下來，還真有點不適應。他先是帶著老伴出國旅游了一遭，從歐洲到新馬泰，足足玩了一個月?？苫貋砗笤诩掖藳]幾天，老李就又覺得渾身不自在。他忙慣了，閑著沒事干憋得慌?？刹荒芸偝鋈ヂ糜伟?？何況出去旅游，那錢跟抽水機一樣，嘩嘩地往外流，他也舍不得。老李不光心疼錢，主要還是覺得自己并不老，身體也挺好，還想干點事呢。

可干點什么好呢？俗話說“隔行如隔山”，這么多年他一直干醫療，對別的行業是搟面杖吹火——一竅不通。他首先想到了去當坐診專家?？捎H戚朋友一致反對，說一個堂堂的大院長屈尊去當坐診大夫，實在是掉價，掙那倆錢還不夠讓人笑話的呢。老李心想也是，何況自己當了副院長后就不再搞臨床了，現在醫療技術發展這么快，自己也不一定干得了。當然這話他沒跟任何人說過，甚至老伴。老李當領導多年，極有城府，嘴像貼著封條一樣嚴實。

老李又想到了醫藥商康總?？悼偨洜I藥品有些年頭了，老李當科主任時就和他打得火熱，康總公司的好多銷售渠道還是他幫著打開的呢。特別是他當了院長以后，康總更是把他奉為座上賓，今天請吃飯，明天約釣魚，后天叫喝茶，幾乎每周都得見面。醫院藥品采購的標，基本上都被這個姓康的中了。當然，每次中標后，康總都會拿來一點“意思”，老李不收，康總就笑嘻嘻地和他說：“李院，您對別人不放心，對我還不放心嗎？干我們這行的都是這個套路，您可是不拿白不拿?！崩侠钜幌胍彩?，我事先又沒收受賄賂，這錢要是不收，豈不是讓他白白多賺？而且，對現在藥品供應商的“套路”，老李心里跟明鏡似的。姓康的還不止一次對他說：“李院，等您退休了來公司咱們一起干，憑您的能力和關系，一年掙個三五十萬元絕對不成問題?！鄙踔聊昵坝幸淮?，姓康的請老李吃飯，吃完還硬要塞給他一張卡，說給他打了5萬元的“定金”：“您退休后的事咱就這么說定了啊……”

想到這，老李拿起手機，給姓康的打了個電話。簡單寒暄之后，老李開門見山，說想加盟他的公司。沒想到這個姓康的卻一反常態，說：“李院長啊，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兩年生意不太好做，利潤太低，幾乎沒什么錢可掙，您又不缺錢，受那個累干嗎？！”老李碰了個軟釘子，不由得有點生氣：“他奶奶的，這可真是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涼。這就是某些人的套路！”可轉念一想，不干也罷，在家侍花弄草、含飴弄孫，落得個清閑也沒什么不好。放下電話，他親自下廚弄了兩個小菜，打開一瓶老酒，獨自喝了起來。

正喝著，手機響了，是另一個藥品供應商打來的：“李院，告訴你個不好的消息，康總出事了，剛被檢察院帶走了?！崩侠钫鹊米硌勖杀€，淡淡地說了一句：“關我屁事！”便掛了手機。

過了沒幾天，檢察院把老李也帶走了，同時還有其他醫院的兩個副院長。誰都沒想到，只有老李當天就被放回來了。姓康的交代，這幾年他陸陸續續給老李送了50多萬元。老李也如實交代了，和姓康的說得嚴絲合縫。不過，每次姓康的給他的回扣，他都上交給了單位的財務，有賬目可查。人們紛紛議論，老李這家伙，套路太深了……

〔本刊責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微型故事選刊》2019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