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FT在電影數字藏品價值開發中的應用

◆趙璐（澳門科技大學）

自2021年被視為“元宇宙（Metaverse）”元年之后，電影在構建元宇宙中的角色和定位成為未來影視研究需要關注的熱點話題。一方面，互聯網及移動終端的迅速普及使得依賴影院票房作為重要盈收渠道的電影產業轉而著力開拓電影衍生品等后影院市場；另一方面，新冠疫情的肆虐更是加速了人們對線上生活方式的青睞，這使得電影衍生品產業開始著手數字化布局。非同質化代幣作為元宇宙中的身份標識、社會交往關系媒介、重要的經濟系統，現實與元宇宙連結的重要載體，引發電影行業的關注和參與。本文從電影NFT的形式出發，探討其價值開發的路徑，對其價值生成的未來發展趨勢做初步探究。

一、NFT的內涵、特征與類型

NFT（非同質化代幣，Non-Fungible Token），是記錄在區塊鏈數字賬單上的基本數據單元。每個代幣包含獨一無二的數據信息，其作為虛擬商品所有權的電子憑證而存在。由于它無法從數字文件中刪除，所以可以用來表征若干數字物品，比如電影片段，音樂原聲，視頻，游戲當中的皮膚、護盾等創意作品或產品。正是由于NFT的所有權及其流轉過程的高透明度以及交易流通的便捷，故此對創作者產生了強烈的激勵效果，也因此被諸多商業品牌和明星用于創建更為忠誠的消費者和粉絲群體。

NFT的類型豐富多樣，彰顯隨著科技發展，創新和創意內容在數字領域的不斷延伸和拓展，具體包括：

1.數字藝術，如土耳其多媒體藝術家兼導演、谷歌藝術和機器智能項目駐場藝術家雷菲克·安納多爾（Refik Anadol）在9月30日至10月4日在線上舉行名為“機器幻覺—空間：元宇宙”的拍賣會所出售的沉浸式NFT作品合集。藝術家們用人工智能作為輔助工具制造出迷人的藝術作品。

2. PFPs（個人資料圖片）和頭像：以CryptoPunks的像素畫頭像為代表。CryptoPunks是最早的NFT藏品，由10000個像素畫頭像組成，包括人類、僵尸猿和外星人。人們的在線身份頭像由2D圖像轉換為3D。

CryptoPunk被譽為NFT祖師，長期占據全球最大NFT交易平臺OpenSea成交榜榜首，累積交易總額已超過20億美元。此圖為104枚Cryptopunks頭像，將于2022年2月23日（紐約時間）在富蘇比拍賣。

3.活動門票。人們可以通過POAP（出席證明協議）被授予出席某些活動的資格。用戶通過活動舉辦單位授予的NFT，進入活動現場，并在活動結束之后，仍然保存這個NFT。一些公司還可以通過發放優惠券，為參加過不同活動的人群提供優惠。

4.音樂。歌曲也可以以NFT的形式被存儲或轉讓。藝術家可以只提供流媒體音樂，保留商業權利，將播放權利準讓給客戶。法國藝術家Jacques將一首歌的每一秒進行分割，并將每秒作為NFT出售。他借用這樣的辦法得到足夠專輯的制作費用，并發行了整張專輯。

5.去中心化身份（DID）。這類服務又被稱為自主權身份，它允許擁有者在區塊鏈上存儲自己的證書，并在需要服務時分享部分信息。比如一個平臺需要某用戶的居住和性別信息，去中心化身份服務將確認該用戶的兩個方面的信息，而不會分享其他信息。

二、當前電影數字藏品的主要形式

當前，電影數字藏品主要包括兩種形式：一是直接將未剪輯的場景或其他未公開內容制作成NFT，在區塊鏈網絡上發行。由于NFT的私密特性，令購買者得到排他性的使用價值和象征價值。二是在NFT平臺上宣發電影，出售數字化的電影衍生品，吸引電影粉絲購買電影周邊，令電影公司獲取高額收益，并助推了電影的宣傳聲量和影響力。

（一）拍賣未上映的電影片段等周邊內容

2021年11月2日，導演昆汀·塔倫蒂諾將電影《低俗小說》中的七個未剪輯場景、原始手寫劇本和獨家音頻評論制作成數字藏品拍賣。這次拍賣并沒有選擇在目前全球最大的區塊鏈網絡以太坊上發行，而是選了隱私公鏈Secret Network，其內容只是僅對NFT的擁有者可見，使其稀缺性進一步拉升。2021年9月，米高梅電影公司與數字收藏品平臺VeVe合作，為《007：無暇赴死》推出了提供AR模式的電影周邊，包括滑翔機和Safrin的面具，而且還開發了粉絲互動方式，允許粉絲在自己陳列室展示其藏品并且可以互相訪問。電影《罪惡之城》《沙丘》《教父》《蜘蛛俠：英雄無歸》《黑客帝國4：重生》和王家衛電影《花樣年華》、港片《怒火·重案》以及國產動畫《靈籠》、2022年春節檔電影《奇跡·笨小孩》等都先后推出了數字藏品。

（二）發布首映式 成為新的宣發渠道

正如當年的短視頻營銷一般，在NFT平臺上宣發，現成為電影宣發的新渠道。2021年9月24日，電影制片公司Enderby Entertainment和金融科技平臺開發商CurrencyWorks的共享項目Vuele宣布，兩屆奧斯卡獎得主安東尼·霍普金斯主演電影《零接觸》（Zero Contact）將在其NFT平臺上首映。這是該平臺計劃上映的92部電影中的第一部電影，也是世界上首部NFT故事片。

三、電影數字藏品的價值形式與價值開發

（一）NFT的價值形式

NFT作為非同質化代幣，其實質極為復雜，可以說是物、貨幣、資本、符號和象征的結合與統一。

1.NFT具有使用價值。NFT的使用價值主要體現在人們對于虛擬世界服務的需求。NFT仍然是勞動產品。其交換價值和符號價值仍然依托使用價值，當然這種使用價值不僅滿足人們的物質需要，還滿足人們的精神需要；不僅滿足人們在實體世界中的需要，還滿足在特定元宇宙或區塊鏈中的需要。作為數字藏品的NFT，可以充當元宇宙或區塊鏈游戲的道具，在特定的區塊鏈環境下具有十分明顯的使用價值。

2.NFT具有交換價值。在這里主要體現在符號基礎上的社會承認價值。首先，它充分激勵創造者。創造者擁有其所創造的內容。此外，一旦有人出售他們的作品，他們將獲得辦稅收益。創造者可以較為容易地與粉絲接觸。當下，社交媒體平臺為獲得廣告收入，榨取更多價值，常常避免創作者接觸他們的粉絲。

2022年新春賀歲檔電影《奇跡·笨小孩》聯合海納星云旗下IP數字衍生品，發行平臺丸卡推出限量數字藏品，內容為電影中的奇跡小隊8名隊員的頭像。

電影《零接觸》在VUELETM平臺 (vuele.io) 舉行首映式。此前，該項目在NFT交易平臺Opensea上拍賣“精華包”，其中包括電影片段、簽名海報、電影票等。它設置了交互環節：買家通過密碼進入所購買的NFT，獲得的NFT會實時更新。

在拍賣Banksy畫作《手推車獵人》時，拍賣官Oliver Barker分別用美元及ETH報價

其次，它有高度的社會認可性。這首先表現在NFT極高的透明度上。區塊鏈實際上是一個公共賬本，該賬本記錄了所有的交易。交易何時達成，何時購買，均非常明了。由于透明度極高，就能夠容易讓更多人了解和認可，具有極強的認受性。2021年11月，紐約蘇富比拍賣兩幅Banksy畫作，在競投過程中，拍賣官同時以美元和以太幣（ETH）報價，電話席亦能夠直接用以太幣出價。

3.NFT具有象征價值。NFT非同質化代幣本身就是一種媒介。它代表任何資產的所有權證明。因此，它的證明不是一張紙，去證明你擁有你的汽車或你的房子，它的證明存儲在區塊鏈上，這帶來了關鍵的優勢。NFT的價值是通過大眾傳媒表達出來的。正如鮑德里亞所說：“收藏給予我們一種完美的范例，因為收藏領域才是“占有”那種情感事業在一種化日常雜談為優美詩句的物質空間內能夠施展其抱負的地方，談吐也會形成一種無意識中透出成就感的風格?！?/p>

NFT的價值與主觀體驗密切相關。如鮑德里亞所說：“我們每天的環境本身便是一個模糊區域，因為日常生活中功能經常被主觀因素代替，就像擁有行為和使用行為總是混在一起，總是缺少完全融合的過程一樣?！?/p>

（二）電影NFT價值開放

1.電影數字藏品的價值屬性與個人情感和社會體驗密切相關

電影數字藏品的價值性并不取決于其功能性而是取決于其主體。正如鮑德里亞所說，物品一旦不被定義為所具有的功能，它的含義就完全取決于主體了。莫里斯·瑞海姆斯（Rheims）認為，“收藏的滋味就像盡情投入的一場游戲?！笔詹卣邥槭詹仄窢I造一種神秘、幽禁和保密的氣氛。投入收藏游戲之后，收藏者會收獲一種崇高感。王家衛首個電影NFT作品《一剎那》無疑充滿了神秘、保密的特性?！兑粍x那》NFT內容為王家衛在1999年拍攝的經典電影《花樣年華》第一天在拍攝過程中從未被披露的劇情片段，僅發行一版，NFT時長1分鐘31秒。該作品于2021年10月9日在蘇富比“現代藝術晚拍”上以428.4萬港元價格成交，這創下王家衛個人電影作品以及亞洲電影NFT作品拍賣價格新高。王家衛的導演創作風格以臨場發揮著稱，公映的影片與拍攝時的現場創作可能存在很大的出入。在這次展示的NFT片段中，梁朝偉飾演的周慕云最初叫“阿雄”，人物形象也頗為輕佻浮躁，與公映版斯文深情的周慕云出入很大。張曼玉的角色在片段中也呈現出凡俗市儈的一面。人物、情節的“另一面”仿佛為影片揭開了另一種可能性，給影迷開啟了巨大的想象空間。

王家衛《花樣年華——一剎那》NFT（拍賣行在此公布的版本加上水印，以防盜用）

此NFT為《花樣年華》首日拍攝片段

2.電影IP創造特定場景 提升NFT平臺的價值

電影為提升NFT平臺價值的建構作用，在于其敘事性、視聽元素所帶來的官能刺激為NFT平臺提供特定的場景，營造了消費的氛圍。電影公司是NFT各種模塊的最初參與者，也是NFT符號和象征價值生成的發動機。元宇宙（Metaverse） 的一些構建工具，以Universal Scene Description (USD)為代表，最初是由迪士尼旗下的皮克斯（Pixar） 公司設計，其為其藝術家使用電影級虛擬資產、場景和動畫，使數字資產（包括頭像）能夠在互聯網和 VR 頭像之間相互協作。美國第三大傳媒公司維亞康姆集團（Viacom CBS） 已經開始從《星際迷航》到尼克國際兒童頻道探索如何在元宇宙中構建知識產權。另外，工作室電影制片人和獨立制片人需要了解NFT的運作模式、虛擬世界的樣態，以及他們如何參與NFT的制作、發行。

四、電影數字藏品的價值生成趨勢探析

電影數字藏品當前的價值開發正處于起步階段，如何進一步開發電影數字藏品的價值是行業和理論界需要探討的重要領域。當前來看，電影數字藏品的發展有賴于電影行業對元宇宙和區塊鏈網絡的了解、學習和長期實踐，探索出電影數字藏品交易的標準以及與其他文娛數字化內容的價值融合。

（一）影數字藏品符號和象征價值的學習和磨合趨勢

電影制片人需要了解，通過何種路徑生成NFT的價值，比如如何建構電影元素的數字收藏價值、如何令觀眾參與互動，通過虛擬現實的體驗，實現用戶對數字電影元素、數字衍生品的價值認可?？傊娪敖绮粩嗾J識和探索NFT的價值構成和生成機制將成為一種趨勢。

（二）電影數字藏品交易價值交易標準的生成趨勢

值得注意的是，電影NFT需要創立一套交易標準，包括工具、協議、格式和服務等，以實現持久的虛擬市場服務。當前NFT運營和交易的技術門檻相對較高，如何從事NFT交易仍需要電影人特別是工作室專業制片人或獨立制片人不斷學習和探索。在人們不斷嘗試、實踐和探索的基礎上，建立一套成熟的交易標準和工具，以實現電影虛擬數字市場的常規化運營。

在這之中，如何探索NFT產品的產權值得行業和理論界長期關注。一部分創投人采取了私密NFT的方式。比如塔倫蒂諾的加密收藏品不僅可以隱藏未曾示人的《低俗小說》內容，還可以隱藏最終所有者的身份。而傳統在以太坊及其他區塊鏈上建構的NFT，交易和所有權的數據均是公開的。但這種傳統模式的最大問題是使用價值和價值的不分離，也就是轉讓了交換價值的所有者在進行交易之前，就已經獲得了該NFT的使用價值。使用價值在交易前后并沒有發生改變?？吹竭@一問題之后，Andreesen Horowtiz(a16z)公司的合伙人Katie Haun認為區塊鏈的透明度是智能合約局限，因此創辦了自己的加密貨幣風險投資公司。當前，Secret Network和它的Secret NFT同時支持私有和公共元數據——一種可編程的隱私體驗，該公司致力于改變游戲規則，創立私人畫廊、成人題材內容、身份證或護照等內容。正如隱私幣保護所有者的身份一樣，隱私NFT也有可以保護藝術家和收藏者身份的選擇權利。選擇隱藏身份和交易保護讓區塊鏈技術更貼近傳統的貨幣和傳統金融。同時由于其不透明性，也會對監管機構構成壓力。

另外一些創投者則主張有限公開NFT的知識產權。著名的NFT作者Gremplin在CrypToadz項目中啟用了公共域名（CC0）。在這個框架中，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其中的NFT而不擁有它們。但問題在于，對人們來說，如果任何人都能夠自由使用NFT，那么其收藏價值何在？實際上，一件創意產品，有越多的人模仿并復制，其知名度就越高，隨著網絡的成長，其價值的得到彰顯，最終影響到其NFT產品的價值。事實上，越多的人創造出項目的模仿品并分享它，它就越受歡迎，其網絡/社區就越大。隨著網絡的增長，其價值也會成倍增長，最終影響到項目的價值。電影NFT究竟傾向于公開還是封閉知識產權，并不是一個理論問題，而是一個需要長期實踐和探索的問題。

（三）電影數字藏品與其他文娛數字內容的價值融合趨勢

一方面，電影作為一種大眾藝術，它因其所具有群體觀看方式，可在短時間內觸發信息傳播的“爆點”，引發社會熱議；另一方面，電影也因其視聽的豐富性和涵納技術的寬容度，為其他文娛數字內容與區塊鏈技術搭建了溝通的橋梁。正如當年《哪吒之魔童降世》成功地點燃了國潮這個蘊涵著巨大能量場域的最后一段導火索，《封神三部曲》等電影也觸動了人們對商周青銅器美學元素及宋人山水的喜愛。從數字電影票、簽名海報，到電影片段、電影宣發，再到從電影內容出發的情節互動、虛擬貨幣交易，NFT以電影為大眾藝術數字化的對象之一，構建了包含制作、籌措資金、資金回籠、流通等一系列運作的商業模式。

結語

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肇始，符號經濟因其產業規模和社會影響力受到了學者們的關注，美國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提出了“知識價值論”，法國哲學家鮑德里亞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的基礎上提出了符號政治經濟學。使用價值幾乎可忽略不計的符號性商品創造了與日俱增的巨大財富，邊際成本幾乎為零的機械復制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在傳播創意的同時也使得無實體的創意作品的所有權成為爭議的焦點之一?！叭说膭撘鈦碜陨袷?，故不可獨占”是文藝復興之前的觀點；2007年維亞康姆對Youtube提出上訴，聲稱其用戶上傳了超過15萬個未經許可的維亞康姆秀節目視頻片段?？卦V盜版的聲音不絕于耳，但在幕后，當粉絲重復使用制片廠們的作品，挑戰他們的商業模式時，迪士尼們卻經常保持沉默，總是愿意接受妥協和創造性的解決方案。新冠疫情加速了虛擬世界的到來，區塊鏈作為元宇宙的認證機制，將現實世界的法則復制到了虛擬世界中。凝結著人類知識的勞動成果，其價值如何分配，需要進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