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龜換酒淚沾巾

沈喜陽

詩詞入場

公元747 年，李白去浙江會稽，經過老師兼好友賀知章的故居。物在人亡，睹物思人，詩人酒入愁腸，寫下了情深意切的詩篇《對酒憶賀監二首》，其中第一首最為誠摯感人。

對酒憶賀監二首·其一

[唐] 李白

四明有狂客，風流賀季真。

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

昔好杯中物，翻為松下塵。

金龜換酒處，卻憶淚沾巾。

讀詩心得

四明山在浙江省東部，與賀知章的故鄉相望。賀知章，字季真，唐朝詩人，與李白是忘年交，晚年自號“四明狂客”。他為人曠達，好酒，有“清談風流”的好名聲。詩的首聯兩句起得平平，從一般人的視角來概括賀知章的總體特點。次聯凸顯賀知章對李白的知遇之恩，用了“一……就……”句式：賀知章在長安一見到我李白，就稱呼我是從天庭被謫貶凡間的仙人。一見就呼謫仙人，表現了賀知章慧眼識才的美好品質，同時表達了李白對賀知章的感激之情。第三聯從回憶回到現實，賀知章昔日愛好“杯中物”（美酒），現在已成為“松下塵”（亡人）。這怎能不叫人傷心欲絕？怎能不叫人泣涕漣漣？寫到此處，詩人的時空仍有翻轉，第四聯從現實轉到回憶再轉回現實。李白端起酒杯，回憶起“金龜換酒”的情景，忍不住熱淚橫流，沾濕衣巾?！敖瘕敁Q酒處，卻憶淚沾巾”換成現代句式，應該是“卻憶金龜換酒處，淚沾巾”。最后一聯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這樣一幅畫面：李白端著酒杯，眼前浮現出當年賀知章“金龜換酒”的情景，酒未下咽淚卻橫流。這樣濃墨抒情的場景，在曠達飄逸的李白筆下是非常少見的，可見詩仙也是性情中人。

詩人來了

李白是舉世公認的唐代大詩人。他在成名前得到了賀知章的極力推薦，從而名滿天下。李白深情悼念的賀知章，既是唐代大臣、書法家，也是著名詩人。賀知章的《詠柳》和《回鄉偶書》都是膾炙人口的名篇。杜甫在《飲中八仙歌》中寫了八位飲酒的詩人，賀知章和李白都在內。杜甫寫賀知章是“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寫李白則是“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兩人的醉酒形象躍然紙上。

詩詞中的文化

在中國古代，把高級官員降職并調到偏遠地區任職叫謫。在古人眼里，天庭是高于人間的地方，天庭的仙人被貶到人間，也是一種謫。謫仙，最早是道教的一種說法，指謫居世間的仙人;后來成為一種美稱，用來稱贊一個人才情高超、超凡脫俗，就如同從天上被謫到人間的仙人。

西漢劉向在《列仙傳》中記載了一個名叫瑕丘仲的人，他賣藥一百多年，可見他很長壽，被稱為謫仙人。漢代著名文學家東方朔也被稱為謫仙，李白在《玉壺吟》中說：“世人不識東方朔，大隱金門是謫仙?！薄赌淆R書》中也寫了一位隱居在鐘山的蔡姓高人，沒有留下名字，他養鼠數十只，它們來去都聽他指揮，當時人們稱他為謫仙。

據記載，賀知章在長安第一次見到李白，讀到他的《蜀道難》，沒有讀完就再三地贊嘆，稱呼李白為“謫仙人”。之后，杜甫和韓愈都在詩中以“謫仙”指代李白。后人稱呼李白、蘇軾等為“謫仙”，是贊嘆他們的超群之才、敬佩他們的傲然品格、嘆息他們的不幸命運。

讀詩有問

李白為什么這樣深切地感念賀知章？

在李白成名的道路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賀知章這樣，毫無保留地對他加以稱賞、提攜。李白在遇見賀知章之前，就受到過兩位達官貴人的冷遇和輕視。第一位是渝州刺史李邕。他出身名門，少年成名，非常自負。李白游歷渝州，拜見李邕時，因為不拘俗禮，放言議論天下大事，受到了李邕的冷遇。李白臨走時寫了一首《上李邕》，把自己比作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大鵬，并告誡李邕，孔子都能認識到后生可畏，你不該輕視少年人。第二位是韓朝宗，他當時任荊州長史，李白希望得到他的提攜和幫助，就給他寫了一封自薦信——《與韓荊州書》。信中他對韓朝宗表達了傾慕崇敬之情，渴望韓朝宗能對他有所提攜推薦。但是韓朝宗收到李白的書信后并沒有任何表示，這讓驕傲的李白很傷心。

李白兩次主動求告達官貴人都以失敗告終，卻在京城遇見一位主動對他示好、對他非常賞識的高官賀知章。賀知章還主動請客，卻忘了帶銀子，就解下所佩戴的金龜飾物抵酒錢，這怎能不使李白發自心底地感激他？除此之外，賀知章還在皇帝面前不遺余力地推薦李白，終于促使唐玄宗召見李白，并讓他成為供奉翰林。賀知章的知遇之恩是李白感激賀知章的起點，而與賀知章的知音之情則是李白懷念賀知章的終點。詩歌、書法、美酒是他們兩人的共同愛好，超越名利、地位、年齡的知己之感，把李白和賀知章的心緊密聯系在一起。

留別王維

[唐] 孟浩然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

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

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

只應守寂寞，還掩故園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