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相框里的舊時光

文/寇俊杰

春天，天氣晴好，母親說：“咱們回老家一趟吧！”母親快90歲了，身體還算硬朗，自從20多年前父親去世，我們兄弟三人把她接到城里生活后，她就很少回老家了。只有每年秋天，我們回去掃掃樹葉、看一下院子。母親有想回老家看看的念頭好多天了，加上縣城離老家并不遠，我不好違背她的意思，便答應了。

打開塵封的院門，院里長滿了荒草。母親有些難過，說如果家里有人住，決不會讓院子這樣荒涼。我們又打開大屋門，映入眼簾的相框引起了母親的注意，她站在那里仔細地端詳著里面的每一張相片。相框里的相片都是我們離開老家之前照的。相框里有很多張照片，有哥哥姐姐結婚時的照的，有外甥、侄子、侄女小時候照的，還有過年二姑一家來我家照的合影，當然，也有哥哥姐姐或別的親戚在外地照后寄回來的，卻沒有父母的合影或單獨照。我問母親，她只是淡淡地說：“我和你爸都不愛照相?！逼鋵嵨抑?，他們是怕花錢。這些年代久遠的照片平時就靜靜地夾在相框里，掛在墻上，隔著玻璃俯視著屋里的一切，時光在這里仿佛靜止了，幾十年如一日，除了刮風時從門縫里進來的塵埃和移動的陽光，沒有一樣東西是活動的。

母親站在相框下，仰著頭，用目光掃視著過往的歲月。她指著其中的一張說：“你還記得這張照片嗎？那時你才三四歲，我帶你去你爸單位給他拆洗被褥，在縣城看坐車還早，就在附近照相館照的?！蔽易匀徊挥浀?，但我知道這是我最早的照片，照片里的我依偎在母親身邊，穿著一身棉衣，手里捧著一個蘋果，虎頭虎腦的樣子。母親坐在凳子上，穿著大襟棉襖，左手放在膝蓋上，右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眼睛在深深塌陷的眼窩里直直地看著前方。母親說：“40多年過去了，像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時咱家孩子多、勞動力少，是最困難的時候。不過你最小，有好吃的，哥哥姐姐們都是讓著你，還不算太受苦?！蔽姻畷r明白了母親眼窩塌陷的原因，也明白了親情的偉大。

母親又給我講了其他幾張照片，我發覺母親雖然年紀大了，有時剛發生的事都記不住，但對幾十年前照片里的事卻記憶猶新，不僅能說出照相的時間和背景，連照相時說過的話都還記得。我和母親在老家待了很久，還翻看了家里其他一些舊物，母親站在屋子中間，環視著四周，像是乘坐時光列車來了一次舊地重游、舊事重溫。臨走時，我提議把老相框帶上，沒想到母親卻說：“還是讓它留在老家吧，這是老家的根，也是你們的根??！”

當我將大屋門鎖上的時候，又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相框，然后輕輕落鎖——老相框里的舊時光，已深深地根植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