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動畫研究的發展歷程與研究評述(1949—2021)

陳亦水 張珍妮

(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北京 100875)

一、中國動畫研究發展趨勢

中國動畫起源于20世紀20年代。1922年，萬氏兄弟試制廣告動畫片《舒振東華文打字機》成功，揭開了中國動畫史的第一頁。1941年，萬氏兄弟創作了中國第一部，也是世界第四部長篇動畫《鐵扇公主》。該片一經發行到海外市場，立刻受到國外觀眾的熱烈歡迎，甚至使后來有名的日本動畫大師手冢治蟲受到了職業啟發。但由于當時的中國正逢戰亂，無論是動畫制作技術還是學術科研條件都十分簡陋，因而除了一些動畫影片信息展映評論之外，幾乎沒有針對動畫的學術研究成果。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在“十七年”時期里，中國動畫研究以應用和實踐研究為主，將動畫片定位為兒童片和科教片，并翻譯和介紹蘇聯動畫經驗，尚未形成動畫研究學術規模。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后，在1978年改革開放的背景下，中國的動畫研究迎來了高峰，并在新世紀之后達到了頂峰。

根據文獻資料數據庫知網的數據，1979—2020年間，國內學者以“動畫”和“中國動畫”為關鍵詞在國內發表的期刊論文數量趨勢，和動畫研究的十大文獻來源如圖1和下文圖2所示：

圖2 動畫研究十大文獻來源

根據圖1的趨勢來看，中國針對動畫研究的論文研究梳理，以2001年突破1000篇為分水嶺，標志著新世紀之后的動畫研究進入了新的階段，并在2015年達到高峰，突破5000篇。之后的研究數量開始下滑，存在一定波動現象。

圖1 中國動畫研究文獻數量變化趨勢圖(1979—2020)

其中，明確以“中國動畫”為關鍵詞的研究，自20世紀90年代之后才增加至數十篇，2007年之后突破100篇，2013年達到峰值為469篇，隨后的波動情況與動畫研究的整體研究情況一致。

二、國內動畫學術研究的三大階段

根據中國動畫研究發展與現狀、結合圖1數據所示1949—2020年以來中國學者的研究重點與相關成果，我國動畫研究可以分為以下三個時期：

萌芽期：1949—1966年期間的“十七年”時期，主要研究的是動畫技術應用與外國動畫經驗介紹。

初探期：1979—2000年期間的新時期階段，主要成果為回溯“中國動畫學派”的經驗成果。

發展期：2001年至今，新世紀之后關于電視動畫、網絡動漫等新傳播平臺與媒介的動漫研究，并以動畫理論、數字動畫技術哲學、國內外動畫現象熱點等理論研究為主要成果。

(一)萌芽期(1949—1966)

在國內動畫研究的萌芽期(1949—1966)階段，雖然中國動畫工作者開創性地制作了剪紙動畫、木偶動畫、水墨動畫等獨具美學創新風格的動畫作品，但在學術研究方面，處于冷戰意識形態語境下，國內學者尚未完全意識到這一時期“中國動畫學派”的理論價值和學術意義。

這一時期的動畫研究主要旨在討論動畫創作經驗和科普知識，還有一些介紹外國動畫的創作動態，如發表在《世界電影》雜志上的介紹蘇聯動畫制作近況的《蘇聯美術電影聯合制片廠近況》、介紹美國動畫電影導演迪士尼的文章《華爾特·狄斯耐》，以及翻譯蘇聯動畫導演創作經驗的文章等，總共僅發表7篇文章，尚未形成學術研究規模。

(二)初探期(1979—2000)

在初探期(1979—2000)階段，“文化大革命”結束后，在鄧小平同志提出“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改革開放總體方針背景下，中國動畫創作開始復蘇，我國動畫學術研究也進入了探索期。在這一時期，中國動畫研究文獻數量從個位數上升至百位數。

在1979年至20世紀80年代初期，動畫研究主要側重于科教片和兒童動畫創作經驗的討論。1982年，中國水墨動畫在第五屆薩格勒布國際動畫電影節、安納西第十四屆國際動畫電影節等國際電影節獲獎后，“中國動畫學派”作品開始被命名并受到國際關注。出國參加電影節的中國動畫師們發表了《從薩格勒布歸來》文章之后，“十七年”時期的“中國動畫學派”的理論與學術價值至此受到關注，例如文章《我國第一部動畫片及動畫片的幾個“第一”》《愈有民族性 愈有國際性——美術電影民族風格的形成和發展》《動畫電影中的“中國學派”》等。我國動畫界開始探究并闡釋“中國動畫學派”的命名合法性，并同時開始側重動畫藝術的美學規律研究，如文章《美術電影藝術規律的探索》《動畫片的審美特征》等，后者認為寫意性是動畫電影的主要特性，繼而從中國動畫的特質延伸到動畫的本質究竟是美術還是電影的動畫本體理論層面，最后提出“動畫有它自己獨特的領域——假定的繪畫境界”這一觀點，體現出我國動畫人對中國動畫的現實與未來的思考。

次年，胡依紅提出“動畫創新論”，她認為動畫創新是應該開辟引起現代觀眾思考的新的途徑。始于《從〈畫的歌〉看動畫電影語言的突破》這篇文章，引起了業內人士很大的關注。1985年，錢運達、馬克宣發表《〈畫的歌〉與動畫電影觀念——與胡依紅同志商榷》一文，肯定了胡依紅關于“動畫電影觀念”的探討，但同時也認為動畫電影觀念等問題不宜輕易下結論。

20世紀90年代之后，隨著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的改制，受外來動畫流行的沖擊以及中國動畫行業按件付酬體制改革的影響，中國動畫電影創作開始陷入人才青黃不接、資金不夠、質量低下的低谷時期。90年代的研究熱點從美學藝術方面，也因此開始大量轉向為技術討論的側重，如計算機交互式三維造型、動畫制作與動態圖像仿真系統等技術研究。同時，針對動畫創作的式微，一方面，中國動畫學界對此現象進行一定程度的反思與批評，如《中國動畫影片哪里去了?——法國昂納西動畫片節之思考》等，另一方面也開始關注電視動畫片的產業價值和影響。

(三)發展期(2001至今)

中國動畫研究的蓬勃發展時期是2001年至今這段時間，在新世紀之后的這20年里，中國動畫的藝術審美、類型化創作、技術發展、文化政策和產業規模發生了巨大變化，我國動畫理論界逐漸有針對性地在動畫研究的分值領域進行研究。

在新世紀之初，隨著中國加入WTO，學者的動畫研究主要聚焦于新媒體技術發展下的動畫類型創作，以及全球化視野下我國動畫的中國文化身份建構，并回溯中國動畫的創作困境等問題。例如《國產動畫片的困擾與前途淺探》《再談振興中國動畫業》《中國動畫發展問題芻議》等，試圖從新世紀之初的世界電影產業、技術和藝術發展的全球格局下，探索中國動畫的未來發展空間。

2004年以來，在政府的動漫政策大力扶持下，中國動漫產業迅猛發展，在北京、廣州、杭州、成都等地建立了動漫產業基地，再加上電視動畫連續劇的蓬勃發展和互聯網興起，以及兒童動畫電視片、新媒體網絡動畫等新興動畫類型的大量出現，我國動畫研究開始更為系統地深入探索動畫藝術的技術美學、藝術審美和產業研究。

在技術美學方面，《動畫的數字時代》《交互動畫的審美新變》《視覺真實:作為3D動畫美學特質的確立》等文章主要討論數字技術、CG技術和3D技術對動畫美學的影響。在藝術審美方面，《論動畫藝術的審美價值》《動畫電影:敘事與意識形態》《美國電影的中國想象：全球文化、動畫形式與文化政治》等文章中，國內學者有意識地使用比較文學理論和電影理論，對世界動畫展開藝術本體研究和文化研究，初步形成了中國動畫研究的話語體系。在產業研究方面，我國學者越來越注重以實證研究方法，結合新聞傳播學領域的數據調查方式，對中國動漫(動畫)發展進行系統而科學的產業觀察，如《中國動漫產業國際競爭力分析》《中國動漫產業目前存在的四大問題》《IP轉換興起的原因、現狀及未來發展趨勢》等。并且從2013年開始，中國動畫產業研究開始有年度性的產業報告出現，如《2013年中國動畫消費調查報告》《“營銷”與“口碑”——2011—2012中國受眾動畫電影消費實證研究》《媒介融合背景下國內動漫IP的品牌傳播價值與優化策略》等，來自高校與科研機構的學者在中國動畫產業發展過程中，開始扮演決策咨詢的重要角色。

隨著中國動漫界關于“藝術質量第一、創作數量第二”的呼聲越來越高，2015年前后，中國動畫創作回歸理性。2015年，動畫電影《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問世，不僅創造了當年的票房神話，也證明了中國動畫能夠再次真正崛起的潛力。此后，中國動畫電影開始不斷推出制作精良且適合全年齡段觀看的動畫影院電影。到了2019年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誕生，中國動畫電影首次超過真人拍攝電影成為內地年度票房冠軍。針對這些中國動畫的創作熱點現象，國內學者的研究重點更多側重于中國動畫電影與國產動畫復興問題的討論，如《〈西游記之大圣歸來〉：敘事回歸與人性情懷》《從〈哪吒之魔童降世〉看國產動畫電影的發展》《國產動畫電影的復興之路》《對當代中國動畫電影現狀與發展的冷思考》等，見微知著地從具體影片分析并梳理中國動畫電影發展的整體脈絡與未來發展空間。

總之，近五年來的中國動畫研究，在論述邏輯上更加注重理論性、研究方法上更加具備科學性，既有中國動畫研究的本土立場，又擁有世界動畫發展的全球格局，在技術分析、美學創新、文化表達、產業消費的層面上有著較為突出的理論成果。

三、國內具有影響力的動畫研究出版物

我國動畫研究的論文文獻數量自2001年突破千篇以來，國內學者建立了邏輯嚴謹、研究方法科學理性的動畫學術研究體系，動畫研究出版物與譯著成果、學術刊物與主要年鑒，以及新媒體時代技術背景下的自媒體動畫研究成果，也較為豐碩。

(一)動畫研究著作與譯著

第一，在新世紀以前，中國出版的動畫書籍是以創作經驗為主的畫冊。如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在20世紀80年代出版的、由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的第一部彩色動畫電影《大鬧天宮》的角色設計師張光宇參與編寫的《〈大鬧天宮〉動畫片造型設計》，以及該出版社從1987年開始陸續出版的共51本《動畫大王》畫庫叢書等，雖然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學術研究，但在如今看來，對于中國動畫研究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

第二，步入新世紀之后，我國學者開始注重構建動畫研究的史論體系、理論研究和美學風格的中國動畫學術研究體系。

首部系統性地研究中國動畫發展史的著作，是張慧臨在2002年出版的《20世紀中國動畫藝術史》一書，概述梳理1920—1999年中國動畫發展歷程，并對不同時期中國動畫史進行定位和評判。顏慧和索亞斌在2005年出版的《中國動畫電影史》，是“百年中國電影研究”書系成果之一，后者是電影理論界為紀念中國電影誕生100周年的系列著作，該著作在中國電影史學研究框架下構建了中國動畫電影的史論體系。吉林藝術學院首席教授祝普文的《世界動畫史(上·下卷)》,是中國第一部全面系統介紹世界動畫歷史和現狀的專著，對于美國、俄羅斯、日本、中國四國動畫發展歷程進行介紹與評論。此外，還有中國傳媒大學動畫學院教研室主任薛燕平撰寫的《世界動畫電影大師》和《非主流動畫電影：歷史、流派、大師》，以幾十個世界著名動畫作者和工作室為線索進行傳記式評述，其文筆恣意、行文瀟灑，深受動畫迷的追捧并不斷再版，但該著作也曾被質疑其所披露的動畫歷史八卦的真實性。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的郭春寧在2016年出版的《獨立動畫手冊》，則以詳細可靠的史料和大量動畫設計稿著稱，詳細講述15位世界獨立動畫大師，其中還包括作者與獨立動畫大師的郵件往來訪談錄，具有一定的史料研究價值。以及加拿大溫哥華藝術學院動畫研究學者(Emily Can’ Institute of Art and Design)、臺南藝術大學音像動畫研究所所長余為政教授編寫的《動畫筆記：世界動畫大師研究系列》在2009年出版了簡體中文版，該著作由全球數十位資深動畫專家與學者以70篇筆記的形式，對于動畫美學進行深入分析與總結，同樣具有較高的史料與理論價值。

此外，新世紀之后，隨著國內高校與研究機構設置數字新媒體與動畫專業，動畫教材、動畫理論研究著作，如雨后春筍般涌現。電影學院副校長、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學院前院長孫立軍與馮文合作撰寫的《動畫概論》，以及中國美術大師、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學院副院長曹小卉撰寫的《現代動畫概論》等，都是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專業的基礎教材。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動畫專業博士畢業的獨立動畫人劉書亮所著《重新理解動畫：動畫概論》，則涉及動畫的起源、歷史、定義討論、類型劃分和初級創作指導。上海華東師范大學教授聶欣如撰寫的《動畫概論》，被認為是“國內第一部系統講解動畫藝術理論的概論性著作”，作者研究領域為電影研究、紀錄片和動畫研究，因而從活動影像藝術本體的角度出發對動畫藝術原理進行闡釋，深受動畫專業學生的喜愛。北京師范大學數字媒體系教授周雯與講師陳亦水合著的《中國當代動漫形象研究——藝術、消費與產業》一書，從藝術、消費、產業三個層面研究膾炙人口的中國經典動漫形象，同時還首次公布大量創作者手稿草圖與第一手訪談資料，“一定程度上突破了我國動畫研究的常規范式，而兼具學術價值和史料價值”。

第三，我國動畫產業研究的著作成果，出現在動漫產業在2008年前后的勃興的語境之下。2008年開始，動畫研究高校與政府機構開始陸續出版專業權威的中國動漫產業的調查報告。

2008年，中國動漫產業發展報告課題組出版了具有一定官方性質的《2008中國動漫產業發展報告》，該書以產業鏈為核心理論體系，分析國內2008年動漫產業“生產—傳播—開發—消費”的基本情況。2010年，浙江大學影視與動漫游戲研究中心主任盤劍出版《中國動漫產業發展報告(2004—2009)》，該著作對比國內外動漫產業發展模式、包含大量動漫產業發展數據，致力于“中國動漫產業起步很快、發展迅速”的產業背景下所暴露的一系列問題，并在此后每年出版一本關于中國動漫產業的市場調查和對策建議的報告。2011年，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的《動漫藍皮書：中國動漫產業發展報告》，則是國內首部動漫產業藍皮書，書中集結了動漫研究界各專家學者的產業研究文章，最終匯成年度報告的形式系統分析和全面反映中外動漫產業發展情況，并在此后每年出版一部“藍皮書”。此外，還有自2010年開始每年出版的將動漫和游戲產業進行融合分析的《中國動漫游戲產業發展現狀調研報告》、致力于影視動畫領域的產業研究專著《“動畫+”中國影視動畫產業轉型升級研究》等，在融媒體時代語境下研究動漫和游戲、影視與互聯網流媒體平臺的數字經濟產業的轉型與升級。

(二)動畫研究學術刊物與主要年鑒

第一，新世紀以來，雖然動畫研究發表的論文數量激增，但是直到2018年的《當代動畫》創刊之后，才真正擁有動畫專業研究的學術刊物。而在此前，理論研究和技術介紹類的刊物一直是國內動畫研究論文發表的重要陣地。

根據知網的科研數據統計，1979—2020年間我國動畫論文發表的前十名刊物如下圖所示：

從圖2來看，在動畫研究十大文獻來源中，有6本刊物為以理論為導向的學術研究刊物，分別為:《電影文學》《大眾文藝(理論版)》《電影評介》《戲劇之家》《藝術教育》以及《美術大觀》；另外4本為實踐導向的技術研究刊物，分別為：《影視制作》《藝術科技》《電腦知識與技術》和《電腦愛好者》。

第二，事實上，我國動畫研究高校與專業研究機構一直在致力于創辦專業的動畫學術期刊。

具有一定史料價值和年度梳理意義的，是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數字內容產業研究中心創刊于2006年的《中國動畫年鑒》，由每一年度的文化政策、產業發展、理論研究、案例分析等大事記內容組成，成為我國動畫學術研究非常重要的參考資料。四川動漫研究中心于2015年創刊、面向社會征稿的年刊雜志《動漫研究》，目前已出版至五輯，雖然相對其他學術刊物而言發行量較小，但該書集結青年學者在動畫研究領域的前沿學術成果，具有較高的理論研究價值。

以動畫研究為主體的學術刊物，較為著名的有中國電視藝術委員會在2012年創刊的月刊《中國電視(動畫)》〔

China

TV

(

Animation

)〕，目前共出版37期，刊物以電視動畫為主發表產業研究、理論分析和作品評論文章，但種種原因，該刊物于2014年?？?。2018年，由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主管、中國電影資料館(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主辦、CSSCI核心期刊《當代電影》(

Contemporary

Cinema

)雜志社具體承辦的動畫研究專業學術期刊《當代動畫》(

Contemporary

Animation

)在該年4月正式創刊，以季刊的形式陸續出版，目前共出版7期。每期雜志分為現象研究、動畫理論熱點、動畫新作的個案分析、產業觀察、動畫教育、技術前沿等幾個板塊，并面向社會廣泛征稿，可以說是目前我國唯一明確以動畫研究為主、具有較旺盛生命力的動畫學術刊物。

(三)自媒體平臺的動畫研究社群

隨著我國互聯網行業的迅猛發展，來自網絡新媒體平臺的動畫研究也為動畫研究提供了非常寶貴的資源庫。例如，創建于2013年的公眾號“動畫學術趴”，被認為是“國內動畫領域最具影響力的深度媒體和動畫愛好者社區”，在中國自媒體平臺微博、微信、知乎、嗶哩嗶哩網站上都創辦了自己的小站，其自我內容評價是“這里有關于動畫的一切有價值的內容、分享專業影評、關注理論知識、推薦創意影片、提供行業觀察”，其創辦者由國內動畫愛好者和動畫專業出身的動畫工作者組成，前文所述的《重新理解動畫：動畫概論》一書作者、獨立動畫人劉書亮即是該公眾號的創始人之一，為動畫迷甚至專業研究學者提供了寶貴的行業信息。其主編之一馬小褂(網絡ID)也在包括微博在內的自媒體平臺上擁有大量粉絲，并經常從國外YouTube等網站上搬運一些動畫史研究資料，并對于國內外動畫研究界的熱點現象經常發表評論，深受動畫迷的喜愛，且具有一定社會影響力。

四、國外動畫創作現狀與理論分析

早期的國外動畫理論體系研究并不完善，主要體現為將動畫作為電影的附庸看待，如喬治·薩杜爾的《世界電影史》，是第一部涉及動畫研究的著作。直到20世紀70年代以后，動畫有了新的研究階段，出現通史性質著述，如意大利動畫史學家賈納爾伯托·本達茲的《卡通：百年的動畫電影》，以及唐納德·克拉夫頓的《米老鼠之前:1898年到1928年的動畫電影》，是最早關于無聲時期動畫的研究成果。

隨著科技的進步，動畫產業迅猛發展，世界各地動畫創作及理論研究層出不窮。作為動畫巨頭之一的美國動畫以好萊塢動畫為代表，很大一部分研究傾向是著重分析迪士尼公司及其出品的動畫，或分享其動畫創作經驗，如迪士尼動畫師合著的《生命的幻象》。而動畫產業的不斷變化需要提供動畫研究的新視角，如莫林·弗尼斯的《變化語境中的動畫美學》和皮埃爾·皮戈特的《謀殺米老鼠》等著述。

而日本同為當代動畫強國之一，動畫理論方向被認為是最早的專著是今村太平的《漫畫電影論》，為日本的動畫研究開創了先河。到了21世紀，日本重視動畫產業發展，形成以電視動畫為核心的ACG產業鏈，并有對日本動漫產業的概觀性著述，如中野晴行的《動漫創意產業論》和增田弘道所著《日本動漫產業的商業運作模式》等，后者論述了日本動漫產業發展的奧秘，作為原因之一的關鍵，是漫畫與動畫的緊密聯動。研究日本動畫，就不能脫離日本漫畫，因此，同一時期研究日本漫畫的著述不在少數，如夏目房之介的《日本漫畫為什么有趣》。伴隨日本動畫的逐漸成熟，宮崎駿、手冢治蟲等動畫巨匠的名字傳遍大街小巷，日本學者便從某個或某幾個動畫大師入手梳理日本動畫創作，如中尾明的《手塚治蟲:用漫畫和卡通連接世界》和津堅信之著作《日本動畫的力量》等。

蘇聯曾擁有歐洲最大制片廠，一時創作出不少動畫精品，早在20世紀蘇聯學者就對動畫創作技巧進行過論述，如Д·巴比欽科的《反對創作上的膽怯和千篇一律——動畫電影的技巧問題》，以及對蘇聯動畫成功因素的分析，如И·伊萬諾夫的《動畫片是一種特殊的電影藝術形式》。蘇聯動畫對中國動畫創作產生過巨大影響，前文提及早期國內學者柏立對蘇聯動畫的介紹，近年則較多涉及蘇聯解體后俄羅斯動畫的變化和動畫創作現狀的研究，例如顧啟軍的《蘇俄現代動畫美學之流變》和沙揚的《當代俄羅斯系列動畫片研究》。

縱觀歐洲各國，著名的薩格勒布學派在美蘇冷戰期間應運而生，關于這一學派的研究直至當代都有許多討論。例如尼可卡·格里科的《動畫電影薩格勒布學派:集體主義語境中的個體詩性綻放》。以及尼基卡·吉利克的《瓦托斯拉夫·密密卡的影像詩學:薩格勒布動畫學派之真實典范》。關于歐洲動畫創作的概述，則有《電影藝術》2015年刊登的《聚焦歐洲動畫產業》一文清晰呈現整個歐洲動畫現狀與全貌，以及對世界各地動畫創作視野的總結，如塞巴斯蒂安·德尼斯的《動畫電影》。亦有對某個特定國家的動畫產業發展狀況研究，如張陶的《德國動畫產業近年發展情況概覽》和馬辛·季日茨基的《為什么波蘭動畫不再給力了?》等。

在如今數字化的環境下，如何對以往藝術創作進行革新也是一門重要課題，如漢內斯·萊的《投影悠長：洛特·雷妮格的藝術遺產在數字時代的革新》，藝術與技術相互促進，計算機技術的發展也為動畫研究提供了新方向，如尤根·哈格勒的《藝術異化之個案研究:動畫技術的顛覆性創新》。

五、國內關于IP改編動畫的研究

在互聯網時代，“IP”一詞被賦予了更多的特殊性，是具有粉絲基礎的、可經歷多樣再創作的創意性知識產權。動畫電影從《喜羊羊與灰太狼》《熊出沒》等電視動畫被開發成大電影后迎來了創作高峰，到了2015年《西游記之大圣歸來》更是刷新了國產動畫票房，于是開始有研究以此為切入點，探討IP改編動畫的創作，如張文婷的《〈西游記〉經典IP的動畫改編創作研究》。自此以后，IP改編成為一股“清風”，于是出現許多討論其成功因素的研究，如艾勝英、謝镕鍵的《動漫IP電影的“共情”作用研究》。在取得優秀成績的同時，我國學者也不忘思考這股“風”能吹多久，例如陸長河的論述《當下國產IP動畫電影的改編與突圍》。

IP改編熱潮與互聯網的發展緊密相關，在以BAT為代表的互聯網巨頭打通了動畫電影的產業鏈，2015年騰訊成立子公司騰訊影業后，發布了覆蓋二次元領域的明星IP影視改編計劃。騰訊動漫也憑借雄厚的資本實力后來者居上，成為互聯網動漫最大平臺。在網絡動畫方面，騰訊動漫成功推出《全職高手》《魔道祖師》等引發廣泛討論的動畫作品，IP動畫劇集在2017年步入開發的初級階段，引起國內學者對這類型動畫的思考，如吳斯的《國產動畫IP劇開發的原著特征與營銷策略——以改編動畫〈全職高手〉為例》、劉子晗的《網文IP劇集動畫開發視角下的國漫發展探析——以騰訊動漫為例》等。

IP改編動畫的注入，改變了動畫電影市場長久以來的低幼化，為國產動畫電影的創作提供了更多可能。2019年，追光動畫和華納兄弟聯手出品的《白蛇：緣起》與暑期檔黑馬《哪吒之魔童降世》都取得了不俗成績，這讓我國學者看到動畫電影講好中國故事的途徑，并針對這點展開分析，例如鄭曦的《水墨重現與敘事新篇:動畫電影〈白蛇:緣起〉的經典IP改編之道》和陳小康的《〈哪吒之魔童降世〉的IP改編策略》等。2020年彩條屋的“封神三部曲”之二《姜子牙》、2021年追光動畫巨制《白蛇2：青蛇劫起》等動畫電影的分析評論，也相繼發表在《當代動畫》《電影文學》等學術刊物上進行集中討論。而在經典IP改編動畫已成為潮流的今天，對文化精神的繼承與創新也值得認真把握，正如王琪在《國產經典動畫IP重拍的現狀與反思》中所說，進行藝術再加工時還須注意趣味的邊界。

結 語

和國外動畫研究發展相比，雖然中國動畫研究起步晚，學術研究資金匱乏，但是成長速度較快，新世紀之后迅速形成了動畫研究獨特的學術體系與視野。

2001年以來，在期刊文章的發表數量、動畫史論和理論的專著研究、產業調查報告與期刊年鑒，以及專業的動畫研究學術刊物方面，都取得了非凡的動畫研究成果，甚至還形成了網絡新媒體領域的自媒體動畫研究社群，以及專業的中國動畫研究網站。例如，中國香港科技大學主辦的以“介紹和推動中國動畫進入英語世界”為宗旨的中國動畫研究學會(Association for Chinese Animation Studies，ACAS)，出版了網絡英文刊物，并于2021年3月至5月期間舉辦了多場線上國際會議，極大地加強了中外學者的相互交流。

無論是從動畫研究的學術價值還是動畫人才培養的教育意義來看，動畫研究既有深度的學術研究，又擁有覆蓋面大、傳播面廣的社會功能，有著較為旺盛的學術生命力。尤其是在后疫情語境之下、當代豐富的動畫研究基礎之上，動畫研究者將持續為世界動畫研究領域貢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