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霖
抬頭,落日的余暉中,有兩位相偎的老人,彼此攙扶著,走過一世春秋,人間繁華。
記憶中,我對爺爺的印象是滿頭雜亂的銀絲,一雙混濁無神的眼睛,還有可笑笨拙的舉止,這就足以勾勒出他的形象——一位阿爾茨海默病患者,而奶奶則以瘦弱的肩膀,陪他走過了漫漫長冬。
奶奶每天都照顧著爺爺的起居生活,用一雙枯瘦卻無比靈巧的手,幫爺爺換衣、洗漱、洗澡,做好兩個人的飯菜,與爺爺慢慢咀嚼著,品嘗著兩個人的孤獨與寂寞。
奶奶喜歡在黃昏里,躺在搖椅上,翻開一本散發著歲月氣息的古籍,慢慢地讀著。爺爺則安靜地坐在她的旁邊,望著夕陽。西沉的紅日,把縷縷落寞的橘紅涂滿天際,晚霞如一片赤紅的樹葉墜在書頁上,像他們悲哀又溫暖的一生。兩位老人就這樣定格在殘陽里,逐漸融入黑夜中。
那年除夕,我們像往常一樣來奶奶家團聚,奶奶臉上難得露出燦爛的笑容,與我們聊著家常。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我的帽子呢?”爺爺的手胡亂地摸索著,像孩子一般不知所措。奶奶連忙拿來帽子,幫他戴好,眼中流露出愛意與溫柔:“在這里呢!”爺爺立刻安靜下來,拉著奶奶,指了指窗外,奶奶歉意地向我們一笑,和爺爺去散步了。
我看著兩位老人相互依偎著,走進夕陽中,那么落寞。我知道我們都不懂兩位老人,也沒有人能懂他們,沒有人能懂他們的相守,他們只是踏著孤獨走著,走向生命的終點。
爺爺沒能熬過那一年,夕陽下的身影,終只剩下奶奶一人。不知是不是天意使然,次年,奶奶也在癌癥的襲擊下,在年末的尾巴上不聲不響地走遠。
那天,我在他們墳墓前放下一束鮮花,抬頭,云霧悄然侵蝕著落日的肌體,染著夕暉的碎片還浮在上空,萬里碧空也為它的謝幕渲染了華彩,滿川鋪錦,天地在剎那間肅穆無聲。
兩顆飄忽的微塵,守著各自的愛戀,終有一日結合在了一起,從此在煙火人間里,相守至青絲變白發。萬般過往隨風逝,執手白首,不必再聽別人的話語,不用在意世俗的眼光,在夕陽下依偎,便已足矣。
人世迢迢,紅塵紫陌,遇見已經很不容易。
抬頭,可見似血殘陽,那是一種憂傷的美麗,一種凄涼的浪漫。
編輯 苗嘉琳
一點就通:以景襯情,點染抒情
點,即點出情感,染,即渲染氣氛。作者通過敘述爺爺奶奶相繼遠走,點明了自己懷念悲傷的情感基調。在進行景物描寫的時候,將云霧對落日的遮蓋作為一日的謝幕,把夕霞的殘余稱之為對凡間的眷戀,這些擬人化的描寫,讓畫面感更加強烈,同時使得字里行間都充盈著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