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一直看著你

馬蘇亞

小凌出生的時候，母親產后大出血去世了，父親也在小凌高二那一年離開了他，小凌和年邁的奶奶相依為命。高考臨近，很多家長為了給住校的孩子增加營養，經常到學校來給孩子送吃的。小凌的奶奶遠在鄉下，身體又不好，小凌只有羨慕的份兒。

這一天，小凌正在教室里做題，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信，“鈴鐺，我給你買了水果和牛奶，放在傳達室了，你方便的時候去拿一下。學習要勞逸結合?！?/p>

“鈴鐺”是小凌的乳名，他看到短信開頭“鈴鐺”的稱呼，心底頓時感到一陣溫暖，但又覺得奇怪，現在除了奶奶，已經沒有人會這樣叫他了。

小凌跑到傳達室，看到一兜水果和幾瓶牛奶整齊地放在桌上，上面還有一張紙條，寫著：“鈴鐺加油！”

小凌遲疑了一下，難道是奶奶來城里給他送營養品了？可是這字絕不是奶奶寫的，發短信的也不是奶奶。

傳達室的保安叔叔說：“剛才來的是你爸爸吧？他說有事兒先走了，叫我把這些轉交給你?！毙×栊α诵?，禮貌地道了謝，拿起東西走了。

回到宿舍后，小凌立馬撥打了發短信的電話號：“請問您是哪位？為什么給我買營養品？”“我是夏叔叔，你現在學習緊張，需要加強營養?！闭f完電話就掛了。

從那以后，小凌隔三岔五就會收到那個“夏叔叔”發來的短信，讓他去學校傳達室取東西，有吃的，有穿的，也有用的，都是生活用品。

這個夏叔叔到底是誰？小凌可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他覺得這事兒處處透著蹊蹺。

這天放學，小凌來到傳達室跟保安叔叔商量，希望“爸爸”再來送東西的時候，請保安叔叔拍一張“爸爸”的照片給他，不過拍照片的事不要讓他“爸爸”知道。

保安叔叔笑著說：“你們父子倆怎么回事？這么神秘也太有意思了?！?/p>

幾天后，小凌看著保安叔叔發給他的照片，發現自己壓根不認識照片上的人，他心底的問號更大了，立刻給那個號碼發了一條短信：“您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他很快收到了回復，“我是你爸爸的朋友，現在你要全力以赴備戰高考，其他不要多想。鈴鐺要聽話哦！”之后，再也沒有回應了。

小凌決定，月底回一趟家，向奶奶問問情況。

到家后，小凌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從頭到尾對奶奶講了一遍，然后翻出手機里的照片給奶奶看。奶奶端詳了好久，也沒認出這個人是誰。

“難道是你爸爸生前的一位朋友？或許也是愛心人士吧，看我們生活上有困難，才來資助我們的?！蹦棠绦牢康卣f。

“奉獻愛心為什么不明說呢？打這個啞謎有什么意思！”奶奶的解釋沒能解開小凌心里的鎖。

“當初你爸就是這樣默默地幫助了很多人，也許其他人也做好事不留名呢！”提起兒子，奶奶的臉上掠過一絲痛楚。小凌不想勾起奶奶的悲傷，趕緊轉移了話題。

回學校后，小凌決定拒絕這來歷不明的施舍。他給那個神秘號碼發了一條短信：“夏叔叔，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關愛，請您以后不要再給我買東西了，我現在這樣很好?！?/p>

小凌的態度很堅決，把這條短信發出去后，還真起作用了，一連好幾天，他再沒收到那個神秘號碼的短信，也沒再送東西。

這段時間來，小凌已經習慣了這個陌生人給他的關愛，雖未謀面，但感覺有種無形的力量在遠遠地關注著自己，學習似乎都增加了動力?，F在這一切戛然而止，他多多少少有點兒失落。

幾天以后，小凌慢慢恢復了平靜，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中。

一天，晚自修下課的鈴聲剛響，小凌的手機也“?！钡囊宦?，熟悉的號碼跳了出來。

“鈴鐺，最近學習緊張吧？我這幾天在忙搬家，沒來得及和你聯系。我的新家就在你們學校附近，以后就可以天天給你送飯了。今晚我煮了雞蛋和餃子，記得去傳達室拿。吃完了早點兒休息，晚上睡覺不要太晚?！?/p>

小凌的眼里涌出了淚花，他飛快地奔向傳達室，只見一大碗餃子擺放在桌上，還冒著熱氣。

那以后的每一天晚自習下課，小凌都會收到關愛、鼓勵的暖心短信，也和其他同學一樣，吃上了各種美味的夜宵。他也擁有了有人愛、有人疼的“高考待遇”，這讓他感到無比幸福，但一想到對他好的人是個陌生的叔叔，又很不安。他等不及了，一定要去會一會這位“好爸爸”。

這天晚自習，小凌提早十分鐘溜了出來，悄悄地等在傳達室旁邊的角落。很快，照片中的男人來到傳達室，放下東西，跟保安寒暄了幾句，就轉身出門了。小凌趕緊追了上去，喊道：“夏叔叔好，請等一下！”

男人回轉身，微笑地看著小凌，“鈴鐺，你怎么提早出來了？”

“我就是想見見對我好的人，還想知道您到底是誰？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小凌迫不及待地問。

走近了看這個人，小凌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不過他的眼神好溫暖啊，讓小凌沒來由地心口一酸，差點兒哭了。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很小的時候來過我家玩兒，你可能記不起來了。以后我會像你爸爸一樣照顧你，一直看著你！”當小凌聽到最后一句“一直看著你”時，身體不由得抖了起來，這不是爸爸跟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嗎？

“我現在能重見光明，是你爸把眼角膜定捐給了我。我本來要拿出十萬元錢感謝他，他卻說自己做了一輩子志愿者，不能到了生命的盡頭侮辱了‘志愿者這三個字，無論如何都不肯收。你爸是個真正的好人！”夏叔叔說著，眼眶早已經紅了。

“??？我爸真的捐獻了遺體？”小凌的腦海里立即浮現出爸爸生前的最后一幕。

小凌的爸爸是一名志愿者，這些年做了很多好事。一年前，他遭遇了一場車禍，生命垂危之際，小凌悲痛得號啕大哭。爸爸吃力地對小凌說：“鈴鐺別怕，爸爸托朋友照顧你和奶奶了。放心，爸爸能繼續看著你，一直看著你……”

想到這些，小凌的眼圈紅了。他知道，爸爸有意簽遺體捐贈書，可奶奶年紀大了，有點兒迷信，很怕兒子走的時候不能留有“全尸”。爸爸不想讓奶奶更悲傷，就終止了這件事，難道說……

“是的，我和你爸爸一樣，都是志愿者，雖然我們來往不多，卻彼此信賴。你爸爸臨走的時候，最后一個電話是打給我的，托付我照顧你們，沒想到那時候我正患了病毒性角膜炎，幾乎失明，他當時就決定把自己的眼角膜定捐給我，還秘密寫下了遺囑。我能重見光明，真的很感謝他！可是你爸爸一再囑咐我，等過一段時間再告訴你們祖孫倆真相，尤其是老人，以免她難過……鈴鐺，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奶奶??！”

小凌含淚點頭。夏叔叔的眼神多像爸爸啊，是那么清澈和親切。

“鈴鐺要加油哦！這次高考你一定行，我會一直看著你的！”夏叔叔向小凌做了一個舉拳加油的姿勢，轉身消失在夜幕中。

“我會一直看著你！”這聲音似遠似近，在校園微弱的燈光下，小凌感覺到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微笑地注視著自己，于是他也笑起來，他的腳步更有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