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
多年前,我坐在凜冽里。
拂不去玄奘講經石上的灰塵。我的精神和視野,碰疼蓬松。我承認,我貧于一片空。
而今天,你坐在凜冽里。
貧窮這?;覊m,你輕輕拂去。我的記憶和眼睛,對峙風聲。我怯陣,我敗于一片空。
困難補助申請表。每一個格子,都是春天的土地裂開的縫。你的影子,從蓬勃的溫度里鉆出去;我的石頭,從搖晃的陰影里塞進來。
表格上的一片空,天空落下灰塵。是我們各自燃燒,互為灰燼。
這是初春。風聲激蕩的人間,尚有小溫。翻炒自省和熱愛,用我不可救藥的樂觀。
孩子,我疼痛的低吟,縫補不了你的捍衛。我不斷清洗我對這個世界的信心。
只愿它,美夢成真。
鄉間老話說:男孩窮養,女孩富養。
一個醫生說:腎要窮養,肝要富養;心要窮養,肺要富養;身要窮養,神要富養;臉要窮養,腳要富養……
摘錄這些,我想對你說:
在每一句話里,你要鑲上自己的眼睛。天空、大地、水面……我們的鏡子無處不在??吹脧氐椎?,都是倒影。
帶著別人的語言準備睡去,是一個男人的山窮水盡,是一個女人的自欺欺人。
一棵樹的挺立,不僅僅是因為根深蒂固。揭自己的傷疤:一把刀,在剝自己的皮。
青春的樹上。你要以筆為刀,刻下理想的眉眼,刻下修養的腳,刻下永恒的占領和一圈圈不屈不撓。
枝丫間,烏嗚偷渡。所有這些,都會被它一下一下夯進年輪。
天空貧窮。雨水只有幾滴,傾倒在空曠里。三角梅在陰影里開疆拓土,占領了整個春天。
宿舍邊的操場,你拔開花香,舉起了刀。
我來不及認領自己的聲音。濃密的枝干和膽小的呼吸,就被鋒利撂倒!
我捂住了嘴巴,卻未能狙擊一瓶酸的突圍。你英雄般圍剿,清除盤根錯節、四處騷擾的螞蟻。
這個春天,我注定不會有流水之心。
虛瘦的根,小小的螞蟻。疼在你沒有回旋的余地里,疼在我羞恥的腐爛里。
真理的瓶子裝得下你的手起刀落;裝不了我的冷眼旁觀。
一塵不染,本身就綁架清潔。
我不要這虛構的安慰。
云在青天,水在瓶。我踩疼了自己的影子。
孩子啊……以前,我也像你,不知道膽怯。
(選自《散文詩世界》2022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