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和晨光有過擁抱（組詩）

魯櫓

柿子樹有自己要等的人

柿子樹干枯以后，它們交出的冬天

已經進入蒼茫，一枚枚高懸的柿子

像星星一樣寒冷，無法擁入懷中

那個高個的人還未到來

他衣裳沾雪，泥濘中的大風沒有絲毫的減弱

他正經受遠途的漆黑

眼睛找不到形容詞，所有的關卡

都設在回家必經的路上

但柿子樹有自己要等的人

風不會一直強勢，飄搖的光影

終究會成為一個圓圈

鳥巢

冬天的恩賜，是鳥巢建筑在樹端

清寒的北方，樹木世界孤單單的

失去樹葉的修飾，灰撲撲的身體

已經認命似的，不發出呼喊

我從北京琉璃河出發到河北涿州

一路上見到的鳥巢，有十多個

出入的鳥倒是見得少——

就像這一年，人也見得不多

我無言地笑。高處的鳥巢

讓仰望變得具象。也讓樹木

踏實地站立，做著迎接樹葉的準備

夜和晨光有過擁抱

堅持了一夜。夢和夢中人都已醒來

光線追蹤，空氣一寸一寸亮白

——還是相熟的人世，太陽底下

新事尚未發生

夜和晨光有過擁抱

夜例行的，晨光也會一一巡檢

它們彼此，各有交代

又，各有使命

喧嘩

冬天奪走的山坡，短徑彎曲

黃草寸長又疲倦。陽光之下

仍是我叫不出名兒的小鳥，它長長的喙

頭頂戴了頂帽子

——那是一小勺毛發，與枯黃的草地保持一致

我喜歡它蹦跳著，它不使用翅膀

這一刻，多么可親

風有些情緒。它吹得小心翼翼

我躺在草坡上，也小心翼翼

陰歷十二月泛濫的冰凌，懸掛在屋脊

燕山清灰，鳥雀被灌木叢鎖住

它們的叫聲呼應了我面前的這只

我面前的這只，什么時候

飛走了

徹底放松的這刻，陽光化解臘月的冰涼

似乎要喊醒枯黃的山坡和藤蔓，萬物喧嘩

我彈跳著爬起，辨不清方向

不知春天到底走哪條路線

才更迅疾

你好，你抵達了嗎

看了看表，凌晨5點23分

窗簾漏進微光。大風里奔跑著無數的腳

這是一個加班的年代

氣溫大概在5攝氏度，或者更低

地平線還拱不出太陽。一個斜背書包的孩子

迅速鉆進了副駕駛

車頭燈刺眼，它跑不出多遠

這是孤獨的清晨。沒有人喧嘩

一切重復昨日

議程表和輪胎，填滿雪白雪白的墻面

——你好，你抵達了嗎？

置身幽深的街巷，道路中間

會突然出現障礙物

險象環生，像現象學里沒有通過的考題

多么迷人啊，因為停不下來

我們互相勉勵，撞進更大的空間

成為一道寫實的光線

徹底喊醒清晨268913D7-4C3C-467F-8F48-099FFFD24DE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