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動植物王國

夏天的風，時急時緩，帶著哨音，從樹叢中飄蕩出帶著綠葉芳香的涼意，絲絲漫入懷中，沁人心脾，令人心清神爽。

在十萬大山深處，水泥硬化路面的山道彎彎曲曲地盤著繞著嶺腰和山坳，起起伏伏地在雨林里蜿蜒……

車子不緊不慢地碾著水泥路往青青綠綠的群山深處駛去，往大自然的懷抱撲去……

近了，近了。終于，走進防城金花茶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辦公區。

防城金花茶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位于防城港市防城區境內，面積9195公頃，其中核心區面積1044公頃，緩沖區面積3697.4公頃，實驗區面積4453.5公頃。保護區跨那梭、華石、大菉3個鄉鎮13個行政村65個自然屯以及1個國有林場。

防城金花茶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籌建于1984年，1986年經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政府批準，建立自治區級自然保護區并建立保護區管理機構——廣西防城金花茶保護區管理站。1994年經國務院批準，升格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這天，我徑直走進金花茶培育園。一位工程師爽快地用一種極專業的口氣將金花茶的種群特征告訴我：“金花茶是山茶科屬植物，是茶花家族中唯一具有金色花瓣的品種，與其他山茶花品種雜交，可以培育出各種顏色花瓣的茶花新品種，其中金黃色茶花品種被視為花中珍品，享有‘茶族皇后’之美譽，在茶花育種園藝上具有極高的科研價值和觀賞價值。金花茶是一種較古老的原始植物，坐果率低，難以繁育，極為稀有。金花茶絕大多數僅分布于廣西西南的局部山區，是世界上稀有的珍貴植物，因而被視為植物界的大熊貓。金花茶有4個品種被列為國家一、二級重點保護植物，是《瀕危野生動植物國際貿易公約》附錄Ⅱ的植物種?！惫こ處燁D了頓，又如數家珍地繼續說：“在已發現的30多種金花茶（含變種）種類中，除越南分布有2個品種外，其余均分布于中國，而且絕大多數分布在廣西。廣西的金花茶主要分布于防城、寧明、憑祥、龍州等14個縣（市）。防城金花茶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境內，分布有金花茶、顯脈金花茶、東興金花茶等3個品種和長柱金花茶1個變種。保護區內分布的金花茶種類之多，范圍之廣，面積之大，在世界金花茶分布中是唯一的?！?/p>

置身于金花茶綠叢中，聽著工程師的述說，凝視著碧綠的金花茶葉，我在由衷的贊嘆中，自然地生出一種與這稀世之珍親近的榮幸感。只可惜，時值夏季，看不見金花茶那黃燦燦的盛開，因為金花茶是在嚴冬季節才綻放的。遺憾之中，驀然間又對金花茶生出萬般敬意。

對于金花茶，我并不陌生。我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天寒地凍的冬日午后，也是在十萬大山腹地，一個叫北侖的小山村里，一戶村民家的屋門前，有一棵近10米高的金花茶樹，小腿般粗的樹干，傘狀樹冠，枝枝丫丫上掛滿綻放的花朵，有千余朵，除了綠葉，便是花朵?；ㄉ瘘S，晶瑩剔透，黃玉雕刻而成似的，散發著淡淡的帶甘味的香……蜜蜂居然不怕寒冷，趴在腳拇趾大的花朵上采蜜。三五只鳳頭百靈鳥在枝條間或騰挪或跳躍，亮麗的歌聲似乎在呼喚正在路上的春天……

走出金花茶培育園，我在植?？瓶崎L的引領下，一腳高一腳低地沿著護林巡邏隊員們平日踏出的崎嶇小路，向保護區縱深穿行……保護區屬北回歸線以南的亞熱帶雨林地區，可以說是十萬大山腹地。愈往深處走，熱帶原始叢林的特征愈加明顯。灌木林足有三四米高，頭頂分不清是藤還是樹梢，陽光極稀疏地從綠葉、枝條、藤蔓的縫隙篩下來，散散淡淡的，居然沒有一絲溫熱。腳下厚厚的腐葉，雙腳踩踏上去沒有一點兒回聲，松軟得讓人心生憐惜。愈往深處走，風兒就愈發地無力，腐葉的味兒便越來越濃，但不難聞。

“這是假山龍眼，這是鋸葉竹節樹，這是……”科長走走停停，一邊給我指認這些珍貴的植物，一邊向我介紹保護區情況，“金花茶是我國珍稀瀕危植物，保護區的建立對保護金花茶物種種源及其生態環境，使金花茶資源得到恢復和發展，對建立金花茶種質基因庫、保護我國寶貴的金花茶種質資源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保護區的建立，在保護了金花茶這一珍稀植物外，還保護了我國已極其少有的熱帶溝谷雨林、季雨林這一森林生態系統，大大加強了森林植被的集水、蓄水能力，增強了對東山江、防城江的水源涵養作用，對保障兩江周圍群眾的工農業生產、生活用水發揮了重要作用，對加強保護區內的野生動植物保護，特別是對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植物的有效保護并促進其繁衍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時對維持該地區的生物多樣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p>

說話間，不遠處的一叢蕨類植物里騰地飛起兩只原雞。那火紅的長尾巴似一道火焰，十分奪目。我們先是一驚，而后是嘖嘖稱奇稱美。原雞呵呵的啼聲連同迷人的身影很快就消遁于密林。

我們的話題跟著原雞的背影從植物轉移到動物。

科長抬手指著密林的縱深處說：“目前，保護區內有陸生脊椎動物230種，分別隸屬于4綱23目81科，其中，兩棲類11種，爬行類28種，鳥類154種，獸類37種。有國家重點保護動物27種，其中國家一級重點保護動物1種：蟒蛇；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26種：虎紋蛙、黑翅鳶、黑鳶、黑冠鵑隼、鳳頭鷹、赤腹鷹、雀鷹、松雀鷹、蛇鸼、紅隼、紅腳隼、燕隼、白鷴、原雞、小鴉鵑、褐翅鴉鵑、草鸮、領角鸮、領鵂鹠、斑頭鵂鹠、灰林鸮、仙八色鶇、大靈貓、小靈貓、斑林貍、青鼬。這個動植物王國除了有多樣生物的生存和繁衍，也為我們提供了豐富的花卉資源和各種動植物的種質資源、基因資源，科研和科普的意義都大著哩！”

我滿懷著探秘般的好奇和擁抱大自然的激情，跟著科長繼續磕磕絆絆地往山的深處行進……

熱帶雨林里，樹林、藤蔓遮天蔽日，四周散發著濃濃的綠葉香味和腳底下厚如海綿的腐葉枯枝的酸朽味。聽不見風吹綠葉的響聲，唯鳥鳴或近或遠，此起彼伏，不絕于耳，讓人頓生如入仙境的意緒。

不遠處，三五只正在巢邊學飛的小鴉雀在樹枝間半跳半飛著，聽聞我們的腳步聲，扭頭機警地盯著我們，嘴里發出嘎嘎的低沉叫聲……我們小心翼翼地繞開它們繼續前行。

我是用科長給我的望遠鏡真切地看到這一幕的：一棵高聳入云的松樹的橫枝上，鴉雀的巢就筑在分丫上，兩只鴉雀幼崽長著深灰色的毛，趴在巢沿張開大嘴。一只雌鴉雀正在旁邊用尖嘴撕扯一條蛤蚧，將血淋淋的蛤蚧肉往鴉雀幼鳥嘴里塞，一塊又一塊……不一會兒，雄鴉雀又叼著一只老鼠回來，站在雌鴉雀身旁，用慈祥的眼神望著兩只幼崽大口大口地吞食母親喂給的鮮肉。

鴉雀巢下的樹根，兩條黃猄顯得格外悠閑，深黃色的身軀油光锃亮；一群小山雀在黃猄的四周飛來飛去，仿佛欲從黃猄身上尋找食物似的；四腳蛇在樹根慢吞吞地爬行，遁入蕨類植物的綠葉中；三五只松鼠蹦蹦跳跳地竄來竄去，敏捷地用腳爪翻開落葉，尋找被落葉覆蓋的松果，深棕色的長尾巴時而拖地時而翹起；三兩條蜥蜴匆匆爬過，昂首挺胸的模樣；幾只野黑山羊腰肥身壯，在樹根近旁的灌木叢中啃著綠葉；幾只小鴉雀躍行在樹枝間，叫聲似呢喃；斑頭鳩怯生生地探頭向四下里窺探；竹雞動作敏捷地上躥下跳……這是一幅多么和諧的多樣生物圖景??！

漫步森林，每一次遇見，皆是偶然。

在幾棵白桂木上，我們發現一對雀鷹，正在用嘴銜著枯枝和干樹葉筑巢，很專注的樣子。我們注視著這對“夫妻”，大氣也不敢喘，唯恐驚嚇到它們。不一會兒，雄雀鷹興高采烈地仰起頭，咕咕幾聲展翅穿過枝條向遠處飛去，雌雀鷹則慢慢轉頭，用嘴理了理羽翼，追著雄雀鷹飛去。它倆正在辛勤地為筑巢安家搬運材料，做著繁衍后代的準備。

幾聲怯懦的鳴叫在我們身邊突然響起，緊接著嗖地從灌木叢中飛出兩只鳳頭百靈鳥，撲棱棱飛向一棵高大的鋸葉竹節樹，瞬間躲進密密的葉子里；一只貓頭鷹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徘徊，形跡詭秘；一對紅耳鵯凝神發呆，怯生生地盯著我們；畫眉鳥的叫聲甜美悅耳，遁聲望去，卻看不見它的蹤影；灌木一隅，兩只白面水雞四下環顧，并未理會我們的入侵，自顧尋找食物；黃鸝鳥的鳴叫不知從哪棵樹上傳來，清脆歡樂；四聲杜鵑在一棵紅楓樹上兀自放歌……

植被愈發茂盛。我們在一條溝澗旁止住腳步。溝邊幾塊花崗巖巨石上，苔蘚和細草蔓生，幾條變色龍鼓著圓圓的眼睛，吐著信子正在狩獵昆蟲。幾只蚱蜢在地稔花上與蜜蜂爭搶稔花朵，全然不知背后的危險正在靠近?；◢弾r下，清澈的小溪愜意而安謐地流著，輕吟淺唱般的流水聲隱約可聞。我們在溪間蹲下細看，除了幾只水蜘蛛在水面上時慢時快地游走，沒有看見淺底里有魚兒或者小蝦。

我們順著溪澗邊沿往更深的山里邁步，頭頂依然被高大的樹木遮擋住陽光，叢林濃密且幽暗，空氣清新沁人心脾。

走走停停的路上，吟唱、呼喚、高歌、唱和的鳥叫聲，或婉轉悠揚，或清脆悅耳……

在一處不大的水潭邊，我們有幸遇見近百只小山蛙，咕咕的叫聲居然不慌不驚。這一群小山蛙早已發現我們，它們從草叢里紛紛躍入水中，鉆進翠綠的水草掩蓋著的石塊底部，鳴叫聲卻不絕于耳。

一條腹部長有兩條紅邊的水蛇在水草邊上正張開大口，將一只小山蛙往嘴里吞。而離水蛇不遠處的樹丫上，一只鴉雀正默默地注視著它，一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好戲即將拉開序幕……

雖然感到有點不安和擔憂，但我也明白，叢林規則就是如此。

折返途中，山色漸暗。戀舊林的鳥兒紛紛歸巢，各種大鳥小鳥唱晚的歌聲在樹林中此伏彼起，和諧而活潑。

這，不正是大自然該有的樣貌嗎？一次森林之旅即將畫上完美的句號，我深有感觸地輕聲叩問山野。

作者簡介：徐仁海，防城港市作家協會副主席，《金花茶》副主編，中國自然資源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廣西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