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混合的和諧之城

梅雨辰

一天早晨，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自己參加一個類似于威尼斯美術學院的入學考試。

是的，威尼斯這個城市就像一場夢。醒來，我躺在床上，往事涌上心頭。五年前的10月，我第一次踏上這個城市，就是為了參加繪畫專業的碩士入學考試，但最終我選擇了博洛尼亞。

一次深秋的旅行，我終于補齊了未曾抵達墳島和圣喬治島的遺憾，也第一次走進了游客稀少時的圣馬可教堂。

我感覺，越是想去了解威尼斯，越發現對其知之甚少。這里有著和羅馬一樣密集的教堂，而且多數教堂裝飾極為奢華，可能是唯一能和羅馬比拼的意大利城市。但這里卻又是保持信仰自由的商貿區、一個矛盾的復合體，是信仰與商業等多重力量下平衡的美妙產物。

如果想真正理解威尼斯，我給出的關鍵詞是“混合的和諧”。

城市魅影

威尼斯共和國是目前人類歷史上存在時間最長的共和國，是劇集《權力的游戲》中“鐵金庫”的原型，被稱為“最尊貴的平靜之地”。這里避開了宗教紛爭，全心全意搞貿易，目標純粹而清晰，就是賺錢。因而政治制度民主化，總督制下的市民生活高度包容，各民族文化兼容并蓄，“混搭”成了持久的王道。

剛來意大利學習語言那段時間，我曾無數次在畫冊中一瞥威尼斯的魅影，多少次和意大利人聊天，他們都說，這個城市是這片國土上最吸引人的存在。

終于來到了威尼斯。

亞得里亞海用碧綠柔軟的肌膚輕輕將它托起，哥特式、巴洛克式、拜占庭式等各種藝術風格的建筑鱗次櫛比、色彩斑斕、風情萬種。無盡的光影折射出歷史的興衰，貯存下歷史的塵埃，化作永恒的榮譽沉淀。

若天氣晴好，整個城市光影交織，精神煥發、生機勃勃。若遇到氤氳密布的陰雨天，被煙塵和水汽籠罩的威尼斯則會進入陰郁的哀霾之中，冷凝、敏感，霧迷雙眸，沉郁頓挫，令人無比感傷。

到了夜晚，華燈初放，在靜謐的深藍色夜幕映襯下，整個城市的姣容宛如蒙上一層神秘的黑紗，愈發顯得姽婳、飄渺。寂靜與浪漫交織在絲綢般的溫柔夜色之中。

事實上，游覽威尼斯只有一條主線，就是四大橋梁。從火車站的赤足橋開始，到里阿爾托橋旁邊的圣馬可廣場達到輝煌的極致;繞道學院橋感受藝術區的美麗，最終回到羅馬廣場的透明橋結束。這條旅行線上處處透露著精妙絕倫，千年來，地中海文明的光輝源源不斷匯聚于此，不斷拔海而鑄的中心城區建筑精品薈萃。

如果非要在這個景色旖旎的絕美旅途中推出幾個精品打卡景點，威尼斯總督府就是其中之一。它代表了威尼斯黃金年代至高無上的榮耀。

我拜讀了日本作家鹽野七生撰寫的《羅馬帝國之后的地中海文明》一書，其中一句話令我感觸極深——“當下的威尼斯都仿佛被籠罩了一層肉眼看不到的薄灰，你們難以想象16世紀她的真實面貌！”

在東羅馬帝國滅亡之后的中世紀的歐洲，實際上是被三個國家主導——西班牙、奧斯曼土耳其、威尼斯。其中威尼斯的大小只比現在的威尼托大區大一點，擁有更多海岸線和島嶼，人口只有區區10萬。但就是這10萬人，可以和任何國家抗爭，并長久處于本土不被侵犯的中立狀態，靠的就是共和國的先進體制以及精明的商業治國理念。

總督府是東西方文化交匯的經典，“立柱回廊”的意大利方形設計，拜占庭式的窗花及細節點綴，精致而恢弘。立柱上矗立著威尼斯的代表——一只握著書的獅身有翼獸，千百年來傲視著這片海洋，當歷史的余煙與迷惘散去，留下不朽的詠嘆。

威尼斯的水

與總督府緊挨著的威尼斯主教堂與鐘樓等地標性建筑圍成的圣馬可廣場，一直是威尼斯政治、宗教和傳統文化活動的中心。主教堂曾經是中世紀歐洲最大的教堂，同總督府一樣，也是融合了東西方建筑藝術的臻品與典范。其建筑結構呈現出希臘式十字形設計，穹頂借鑒了伊斯坦布爾的索菲亞大教堂，脫胎于拜占庭風格，15世紀加入了尖拱門等哥特式裝飾，17世紀又增加了欄桿等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筑特征。

多種建筑藝術集于一身和諧混搭，悠久文化瑰寶交融傳承，造就了圣馬可廣場這個“世界上最美廣場”的美。如同“煙雨漓江”最能體現“桂林山水甲天下”意境的夢幻景致，圣馬可廣場最為經典的勝境就是“潮漫威尼斯”。每逢11月的雨季，威尼斯就會上演這種水漫灘嶼的奇幻景致，潮水涌入圣馬可廣場，給廣場鍍上一層水膜。受地磚和潮水的反光，廣場宛若一塊巨大的水晶，周圍古色古香、中西合璧的精美建筑鑲嵌其上，在威尼斯特有的光影映照下，顯得玲瓏剔透。

由117條運河連通118座島嶼的威尼斯“水城”，有401座造型別致的橋梁聯通八方。四百橋之首、莎士比亞劇本《威尼斯商人》取景處、最古老的里阿爾托橋宛若白色巨象，立在威尼斯的中心，無數畫家描繪過它。如若遇上“貢多拉”游船從其太陽形的橋洞中穿梭，便可以理解威尼斯以舟代車、以橋連陸的特有的生活情趣。

站在學院橋上，可以俯瞰以圣母安康大殿為主要建筑景觀的大運河，這是欣賞威尼斯的標志性視角。舞臺式的天光水面幻影交融，強烈的光影對比，古典交響樂般的形式展示，營造出強烈的王者風范。在此，我感受到了著名的風景畫家威廉姆·透納五次威尼斯之行的真諦，我相信亞平寧半島熾熱的陽光，給予其無盡的藝術靈感，使其成為了“光的使者”。他的畫作畫面簡約而空靈，結構精巧卻又氣勢磅礴，注重虛實的平衡，同時飽含情感，將西方傳統風景畫與關山遠隔的東方山水畫作了一次超時空的完美融合。

威尼斯就是一場夢，熾熱的激情與冷酷的理性同在。在繁華喧囂的主街游人如織，但一墻之隔，可能就是渺無人煙的清冷。五年前我的第一次威尼斯之行，在陰郁籠罩下的麗都島，看到的就是一片略帶凄涼的海灘。

佇立在威尼斯美術學院那座三層小樓的頂層，置身灰蒙蒙的陰郁天氣中，遠望四周華麗古典建筑的穹頂，讓人感到空靈與寂靜。然而，到了傍晚，天氣轉晴，夕陽下，粉紅色的燦爛晚霞燃燒著天空。乘船再次來到麗都島，等待我的是第73屆威尼斯電影節的紅毯，只見現場光影閃爍、喧囂騷動，一縷艷紅劃破長空。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