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郁土

雖然錢鍾書先生在《窗》之一文中，高度稱贊了窗，認為從門進屋者，未必都是主人，客人也從大門進來，而“一個鉆窗進來的人，不管是偷東西還是偷情，早已決心來替你做個暫時的主人，顧不到你的歡迎和拒絕了”。并引繆塞詩劇《少女做的是什么夢》里詩句，“略謂父親開了門，請進了物質上的丈夫，但是理想的愛人，總是從窗戶出進的”云云。然對于住城市公寓樓者，尤其高層住宅，自窗進出者畢竟要冒生命的危險，而底層往往安裝有防盜窗，無論偷東西還是偷情，都不是太方便。能夠自由進出窗戶者，除了陽光，就是風雨了，故存而不論，但來說說供主人、客人進出的公寓房之大門。

吾住11層之小高層，一梯兩戶。當初開發商安裝的鐵門，高2米，寬1.1米，又分成兩部分：左側寬30厘米，右側寬80厘米，平日里，左側30厘米窄門上下用插銷固定，只開右側80厘米的寬門。然假如要搬進搬出大件家具或物品，如衣柜或鋼琴，則可將右側30厘米窄門的插銷打開，整個1.1米寬之大門洞開，方便搬運物品。

大門緊貼里側墻壁安裝，外面距墻壁留出了14厘米的空間，這樣從電梯出來，空間就略大一些，感覺不那么逼仄。

大門向屋里打開，據說這樣設計有兩層意思：一是如向外側開，會影響進出電梯者;二是有利于安全，如有壞人欲從打開的門里強行進屋給主人發現，可從里面用肩膀使勁往外擠壓，如若向外開，則少了此層防護措施。

記得二十年前，拿到新房鑰匙第一次進屋，我就對此大門甚為滿意。然而，鄰居們卻不這樣想，他們的創造力與想象力，在此扇鐵門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有不滿意大門向內開者，就請工人費盡氣力，將此鐵門敲下，原地翻轉過來進行安裝，如此一來，大門就從原先的向里開變成了向外開。帶來的問題有二：一是原先的門鈴按鈕由外到里，而把喇叭露在外面，無法使用，只好另外再裝一個了。二是假如屋內之人打開房門的那一刻，鄰居正好從電梯出來或要進電梯，就會發生矛盾，影響進出電梯，因為大門會遮住一部分電梯口。底樓的住戶就是這么做的，有一次，他開門推電動自行車進屋，我只好等他進屋關門后，方才從電梯里出來。

有嫌大門緊貼里側墻壁安裝，而把外側空間白白留給了公共空間，憑啥呢？此屋為我花錢所買，那整個墻壁的里外側也都屬于我，不能把外側讓渡給公共空間，于是也花錢請工人將此鐵門拆下，外移14公分，如此，鐵門由緊貼里側墻壁，變成緊貼外側墻壁，屋內立馬就增加了2米×1.1米×0.14米=0.308立方米，整整0.3個立方啊，那可不是個小數目。相比增加這么大的空間，請工人拆門安門的費用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只是有一次我去這樣一戶人家，從電梯出來，進他家門前，感覺空間非常的逼仄。

還有一種便是將上述做法合二為一，將大門拆下，翻轉過來，再外移14公分，其效果你完全可以想象，茲不贅述。

但無論如何，上述三戶人家，畢竟還是認可開發商所裝大門的。就有人家，鄙視此一鐵門，認為它不夠氣派，或不甚安全，于是將此嶄新鐵門拆除當廢品給賣了，然后再斥資購買中意的防盜門安上。當然，新門肯定比原先的大門要氣派，但往往也小了一號。

也有人家，原裝大門不動，但總覺不夠安全，怎么辦呢？日思夜想之后，想到一妙招，那便是在外側再安裝道向外打開的防盜門，這樣一來，就坐擁兩道安全裝置，即便遭遇小偷，他打開兩扇防盜門，總比打開一扇要費勁吧！

目睹鄰居們的想象力與創造力，我自慚形穢，但卻不思悔改，保留原裝大門不動。在這些充滿想象力、創造力或豪華氣派的大門面前，它顯得這般的孤獨、乏味與寒酸，不過，這也正好和屋子主人之情形相吻合，更何況相比陶淵明的“衡門之下，有琴有書”之橫木為門;相比劉長卿的“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之柴門來，它好歹總算是鐵制的門吧。而鐵門之下，有琴有書，可以棲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