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月色》:思辨性閱讀支架下文學造景的審美探尋

2022-07-18 06:19梅振鐸張長燕
中學語文·教師版 2022年6期
關鍵詞:思辨性閱讀發現荷塘月色

梅振鐸 張長燕

摘 要 “理解”“發現”“反思”作為思辨性閱讀的關鍵思維工具,可以搭建起《荷塘月色》思辨性閱讀的思維支架。通過文本細讀,先帶著學生去“理解”文本有“什么樣的荷塘,什么樣的月色”;隨即帶領學生挖掘朱自清“為什么選擇寫荷塘,為什么選擇寫月色”來尋求審美“發現”;最終引導學生對“采蓮世界”、“西洲世界”進行比較,“反思”出文本“不僅僅是荷塘,不僅僅是月色”,進而還原出朱先生的真實生活圖景:在想象世界與現實世界中反復穿梭以尋求精神的短暫自由。故而“荷塘月色”恰恰是他接通現實世界和想象世界的“審美共同體”。

關鍵詞 思辨性閱讀 理解 發現 反思

高中《語文》統編版必修上冊第七單元收錄了《荷塘月色》一文。作為寫景抒情散文的經典名篇,《荷塘月色》承載著單元學習任務的落腳點——民族審美傳統的探究。這就意味著本文的閱讀教學任務,必須從傳統多元含混的“家庭糾葛說”“純脆文筆鑒賞說”“曲高和寡怨妻說”“個性與社會沖突說”等教學主題中解放出來,在民族傳統審美的價值引領下重新校正。此外,閱讀教學必須在理清寫景狀物背后“情景關聯”的任務達成中,不斷引導學生深入體悟蘊藏在字里行間的審美傾向和人生思考,還原出民族審美心理及其背后審美特質。因此,文本教學內容的選定和閱讀路徑的選擇,就成為落實單元學習任務的關鍵?!镀胀ǜ咧姓Z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 年修訂)》中的“思辨性閱讀與表達”任務群[1],則為本文閱讀教學任務的落實找到了一個突破口,即通過思辨性思維打開《荷塘月色》文本閱讀教學的新窗口。

董毓教授認為,思辨性閱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理性的考察之后再決定”,所以他強調“理性的考察”才是打開文本內在世界的鑰匙。余黨緒老師把這一思維過程濃縮成特征鮮明的“完整思維”框架:理解(定義)、質疑、發現、反思。[2]筆者認為,兩位學者都把思辨性思維作為閱讀工具,以文本的理性對話和判斷生成作為閱讀教學的重心:在對文本內容的自主審讀下,要有基于歸納和闡釋的理解;在打破慣性閱讀的過程中,要有邊質疑、邊求證、邊解答的“發現”;在信息的比較與審美的批判中,能形成基于知識與邏輯判斷的“反思”。從這個層面上說,思辨性閱讀也是一種“建構性的閱讀”,其目的在于幫助學生完成“精神建構、文化建構以及語言建構”。所以,我們在引導學生對《荷塘月色》進行解讀時,就以“理解”“發現”“反思”作為關鍵思維工具,以“閱讀任務群”的方式搭建起《荷塘月色》思辨閱讀的思維支架。

一、基于歸納和闡釋的“理解”——什么樣的荷塘,什么樣的月色

荷塘和月色就是推開朱自清先生心靈世界的一扇門,那么筆者以“歸納闡釋”作為閱讀路徑,帶領學生通過細讀文本,還原先生到底給我們帶來了什么樣的荷塘,什么樣的月色。為此,我們設計了探步荷塘的任務情景,如列出下表作為“荷塘月色”意象意境特征還原以及感受闡釋任務達成的參考。

【任務驅動1】探步荷塘:快速瀏覽文本,試歸納月下荷塘的物象特點,并闡釋背后的審美感受。

教師首先引導學生對荷塘里“呈現的物象”進行梳理,其后對這些物象進行特征歸納,并著重闡釋諸如“田田”“裊娜地”“羞澀地”“顫動”“閃電般”“脈脈”等詞背后附著的審美感受。經過學生自主的歸納與闡釋,不難發現,朱自清先生憑借絲剝筍式的觀察和聯想,完成了對“荷塘”的審美建構:一方面荷花呈現出風姿綽約、嬌美清麗、恬靜淡逸的審美意境;另一方面,荷塘給人帶來柔美、圣潔、清新、和諧、釋放自我的“人間仙境、完美所在”的審美特質。

【任務驅動2】感受月色:請根據文本的描述,以“月色”作為核心,提煉月色的特征關鍵詞,并畫出作者審美感受的線性思維導圖(如右圖所示),總結月色打動你的地方。

“今晚卻很好,雖然月光也還是淡淡的;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云,所以不能 朗照;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樹色一例是陰陰的,乍看像一團煙霧,樹梢上隱隱約約的是一帶遠山,只有些大意罷了?!?/p>

經過提煉核心文本,學生不難發現月色最大特點便是朦朧柔和,同時帶來“峭楞楞如鬼一般”的“忳郁漪美”。這種朦朧美既是一種“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客觀存在,也是朱先生刻意去創造的、充滿自我心理訴求的主觀世界。因為,通過“淡淡的”、“不能朗照”、“陰陰的”等詞背后暗示的審美感受,可知眼前的月色不能夠純粹地被看成欣賞的對象,儼然成了與作者進行心理互動的生命所在。

通過對“荷塘”與“月色”進行結構化的挖掘與深入闡釋,學生發現作者在極力創造并試圖“定義”一種“釋放自我”卻又“未能解脫”的“荷塘月色”:一方面,荷塘似乎具備“人間仙境、完美所在”的審美特質,另一方面月色卻如真似幻般展現“忳郁漪美”。這種狀態,恰恰凸顯作者心理位格的某種異常,朱先生的現實世界與精神世界似乎存在著難以調和的“矛盾”。

二、基于質疑和解答的“發現”——為什么寫荷塘,為什么寫月色

由于“荷塘月色”呈現出了糅合現實與理想的審美特征,它燭照著朱自清的自我人格與現實處境。于是,一個關于作者“審美對象選擇”的疑問油然而生:清華大學可以“釋放自我”的地方很多,為什么偏偏選擇夜游荷塘、感受月色?吳周文先生經過考證,指出《荷塘月色》偶然寫于寓所,發表于1927年7月10日前后。[3]有鑒于此,朱先生完全可以去看看旁邊的“頤和園”、聽聽“蛙鳴”,甚至大可寫一篇《蛙鳴月色》。此外,在中國的文學審美傳統中,月色與荷塘不僅僅是現實的客觀存在,它們還是飽含文化意蘊的“審美意象”。所以非常有必要去澄清朱先生“為什么選擇寫荷塘,為什么選擇寫月色”。筆者認為,引導學生解答這個疑惑的邏輯起點,或許在于還原先生的境遇、深究意象的選擇、挖掘漫步的道路。

【任務驅動1】還原先生的境遇

“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里,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p>

引導學生細讀文本,一個縈繞人心的心路歷程昭然若揭:先生受困于日常生活的喧嘩與騷動,渴望從生存苦悶中抽離并試圖在心理上平息它,最后在“精神出離”中暫時獲得了片刻的解脫與自由。由此可見,先生之所以選擇荷塘與月色,因為他可以借助美的自然暫時化解愛欲騷動和心理沖突,荷塘月色成為他安頓自我的“中和世界”。不過,學生如果想要進一步推開這個復雜世界的門,還須再解開“荷”與“月”這兩個意象背后的文化密碼。

【任務驅動2】深究意象的選擇

“荷”與“月”作為審美意象,是朱先生想象力所形成的思想與形象的顯現。它誕生于先生內心中某種復雜的感受或理念。此外,它借助想象力的自由來關聯現實中實存的“荷月”,從而潛藏著豐富復雜的文化審美內涵。為了讓學生更好地探尋并重新“發現”意象背后的文化淵藪,我們選擇了古典詩歌里包含“荷月”意象的經典詩句,以圖表方式呈現探究的主體要素,進而深挖意象背后的文化內涵,走進意象隱藏的審美世界。(如下圖1-2)

學生經過探討,發現荷花充盈著古典文學的審美特質:一方面象征香草美人,是士人操守與美麗女性的化身,另一方面蘊藏著高蹈脫俗與凈化道心的君子人格。朱先生的文字里的“荷塘”,隱隱在呼應著這種古典審美的士人情趣?!霸隆北緸樽匀唤绲挠篮愦嬖?,除了自身擁有作為物象的“疏朗皎美”,還往往被賦予感情和生命,從而成為人生復雜情思的載體、寄寓審美感受的“人化意象”。因此,在文化關聯的層面窺探先生選擇荷塘與月色的內在動機,應該有一種對古代士人審美傳統的自覺繼承:心懷高遠,孤高出塵。

【任務驅動3】挖掘漫步的道路

“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

學生認為,這條前往“荷塘”走進“月色”的“小煤屑路”,透露出朱先生靈魂的曲折、負重與訴求,“幽僻”與“寂寞”是這位清醒者孤獨靈魂的最佳寫照。這種孤獨,并不意味著朱自清在心理上的“自我隔離”,而是通過“路”這一存在,以詩性建構的方式宣告他“剎那平抑心緒行為”的必須,暫時沉浸于荷塘月色的審美救贖中。所以,這條帶著藝術家氣質與情調“寂寞之路”,不是純粹的客觀存在,而是帶著某種特別的原始的魔力,“將他整個存在拋入所有到場事物本質而確鑿的近處?!?[4]所以,朱先生選擇走的這條“小煤屑路”,是返回人性的自然、超脫現實的負荷、進入精神的詩與思的必由之路。

經過師生的質疑與解答,朱自清先生之所以選擇“荷塘月色”,一方面在于它是現實中擺脫世俗苦悶的寧靜一隅,另一方面它是由現實世界走進審美世界的藝術載體。詹丹教授對此有過精辟的論述:朱先生悉心建構的“荷月世界”,投射出的是“文學造境”現象。[5]在這個“超出了平常自己”的虛擬世界里,朱自清先生擺脫社會身份的枷鎖,撩起家庭角色的藩籬,獲得自己最想得到的東西——寧靜。

三、基于批判和比較的“反思”——不僅僅是荷塘,不僅僅是月色

在基本還原朱先生為什么選擇寫“荷月世界”之后,一個關于行文邏輯的巨大疑惑油然而生:在絕塵美好的“荷月世界”里,先生已經得到從現實到精神的審美自由,為什么還要繼續聯想、翻轉《采蓮賦》和《西洲曲》(這部分內容似乎跟“荷塘月色”關聯不大)?在在對“關聯文本”進行深入的“比較”“反思”之后,學生敏銳地發現一個核心關聯:“荷月世界”的自由美好在《采蓮賦》《西洲曲》里得到了“重現”。這就意味著朱先生的“荷塘月色”,不再僅是荷塘,不再僅是月色,而是一種糅合了心理訴求和審美需要的“文學圖景”:《采蓮賦》、《西洲曲》成為他反復穿梭于想象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審美他者。這一夾雜著審美情愫與心理位格的過程,從“打破美好的情緒暗示”開始,借助“嬉游光景的理想”再現,終止于“西洲世界的逍遙”拯救。

【任務驅動1】打破美好的情緒暗示

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里的蛙聲;但熱鬧是它們的,我什么也沒有……

學生經過深入研讀,認為朱先生寧靜美好的“荷月世界”被蟬聲蛙聲打破,剎那間重新陷入現實頗不寧靜的情緒桎梏中。然而,尋求解脫的意識再次從先生的心中默省,于是梁元帝的《采蓮賦》瞬間被點燃,“采蓮世界”成為他由沉重現實繼續向美好世界進發的號角。

【任務驅動2】嬉游光景的理想再現

于是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鷁首徐回,兼傳羽杯;棹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

學生在細讀后發現,《采蓮賦》筆下的嬉游光景沒有遮蔽,能消弭紛爭,更無須矯飾,甚至可以大聲說愛。這是打破身份界限的歡愉之域,“妖童媛女”純明爽朗、大大方方,是一個溢滿愛與自由、隨意灑脫的“理想國”:在那里有著超越現實的自然人性,有著擺脫束縛的精神舒張。隨后,朱先生瞬間的歡愉雖然很快又被現實的聒噪拉了回來,但他繼續用《西洲曲》里的“夢幻世界”來繼續強化他對騷動現實的反抗。

【任務驅動3】西洲世界的拯救逍遙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歡夢到西洲。

學生在綜合比較中發現,《西洲曲》中朱先生雖借“女子之心”來表達綿綿無期的愁悶,但“歡夢到西洲”意味著他對自由的向往與追求,不僅不會停止,而且不斷在試探跨越極限的邊界。因為他知道,這瞬間的“歡夢”是不可替代的,甚至是“片刻的拯救”。學生最后把這種暫離現實的“剎那主義”,歸結為朱先生“精神狀況”的“審美投射”——一種融合“江南情結”與“文學聯想”的“精神圖景”,一種留駐內心美好的打破現實包圍的“審美理想”。

至此,筆者通過帶著學生去“理解”文本有“什么樣的荷塘,什么樣的月色”;隨即“發現”了朱先生“為什么選擇寫荷塘,為什么選擇寫月色”;最終“反思”出作先生的世界“不僅僅是荷塘,不僅僅是月色”。在思辨性閱讀的思維支架下,朱先生的真實生活狀態被還原出來:他在想象世界與現實世界中反復穿梭。他的現實生活充滿了喧囂,到處感覺到束縛,時時置身于牢籠與被迫的角色和情境中,所以他期待在沉重的生活中擁有一種自由從容,擁有一種自我舒張。于是他從現實的“荷塘月色”出發,到“審美的夢幻世界”中去尋求解脫,進而暫時獲得人生的拯救與逍遙,實現剎那間人性的灑脫與舒展。從這個意義上說,“荷塘月色”便是融合現實世界和想象世界的“審美共同體”。

參考文獻

[1]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 年版 2020 年修訂)[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19.

[2]董毓,余黨緒.批判性思維與思辨讀寫對談[J].語文教學通訊,2017(1)

[3]吳周文,陳長紅.一個抒寫自我人格理想的文本——與《荷塘月色》一個精神分析的文本作者商榷[J].江蘇教育學院學報,2002(5)

[4]孫紹振.解讀語文[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178.

[5]詹丹.重讀《荷塘月色》[J].語文學習,2016(2)

[作者通聯:梅振鐸,成都市石室中學;張長燕,成都市石室中學]

猜你喜歡
思辨性閱讀發現荷塘月色
荷塘月色
荷塘月色
淺析小學語文思辨性閱讀
荷塘月色
以思辨性閱讀彰顯語文課堂思維品質
小學語文思辨性閱讀策略探討
小學語文思辨性閱讀策略研究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