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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廷楨刊刻《栟櫚文集》考

2022-07-21 01:53袁美麗
關鍵詞:刊刻嘉慶道光

袁美麗

(金陵科技學院人文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38)

《栟櫚文集》為宋朝鄧肅之文集,其宋元舊刊皆散佚不存,明正德十四年(1519年)羅珊所刊二十五卷本,是現存年代最早的鄧肅文集刻本。明清以來的眾多版本,皆從此本出。道光初,鄧肅后世孫鄧廷楨(1)鄧廷楨,字維周,號嶰筠,江蘇江寧(今屬南京)人,清代官吏,工書法,擅詩文。于萬竹園重刊正德本《栟櫚文集》,這是鄧肅文集諸版本中少有的精刻本,影響較大,然其刊刻年代、刊刻過程、??彼罁1?,卻一直都沒有確論。本文擬就這些問題作進一步的探討。

一、刊刻時間

關于鄧廷楨刊刻《栟櫚文集》的時間有如下幾種觀點:

其一,邵懿辰、莫友芝認為《栟櫚文集》刊刻于嘉慶十九年(1814年)。邵懿辰《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注》載:“嘉慶十九年鄧廷楨重刊本二十五卷,較四庫本完善,附鄧旭《林屋詩集》四卷?!盵1]除沒有標明卷數之外,莫友芝的記載與邵懿辰基本相同,二人一致認為鄧廷楨重刊《栟櫚文集》是在嘉慶十九年。從版本學角度而言,如果沒有版刻的時間牌記,一般會退而求其次,尋求著作的序跋或題詞時間等作為刊刻時間的旁證。在鄧廷楨重刊的《栟櫚文集》的三篇序言中,明確標注了寫作年代:首有錢儀吉《重刊栟櫚文集序》,題為“嘉慶十有九年歲在閼逢閹茂季秋之月十有六日壬寅,賜進士出身、戶部主事、大清會典館纂修官、前翰林院庶吉士、嘉興后學錢儀吉頓首謹序”[2]2-3;后為林孜和胡瓊正德十四年的兩篇原序。在這兩個年代中,錢儀吉序文的時間更晚一些,因此《栟櫚文集》的刊刻年代被認定為嘉慶十九年。

一般來說,序文年代與刊刻年代較為接近,按照序文年代推測刊刻年代較為可信,錢儀吉序文中亦稱:“太守既得斯集,喜且泣,將重刊之。又以《林屋集》僅家藏本,亦無板,遂并鐫焉,而屬儀吉為之序?!盵2]2錢儀吉,初名逵吉,字藹人,號衎石,又號新梧(一作心壺),浙江嘉興人。錢儀吉為鄧廷楨弟子,二人感情深厚,交往頻繁,如道光十四年(1834年),錢儀吉沒有如期自粵來皖,鄧廷楨“有《長亭怨慢》詞,抒失望之情”[3]。嘉慶十五年(1810年),鄧廷楨出守寧波時,從蕭山汪氏得到正德本鄧肅文集非常高興,打算重刊,遂于嘉慶十九年請錢儀吉寫了序。然不知何因,嘉慶十九年前后,鄧廷楨并沒有重刊這兩本著作,而是直到九年后才開始這項工作。

現存鄧廷楨重刊的《栟櫚文集》不僅在開卷書名頁有時間牌記,卷末還有鄧廷楨所撰跋文,邵懿辰、莫友芝為何沒有看到,具體情況不得而知。對于二人的結論,學界已知其非,如王嵐認為:“當是邵懿辰等因其卷首錢儀吉《重刊栟櫚文集序》作于嘉慶十九年,且云‘《林屋集》僅家藏本,亦無板,遂并鐫焉’而誤?!盵4]

其二,通行看法是該書刊刻于道光三年(1823年)。道光本《栟櫚文集》書名頁題署三行:“道光癸未年鐫,栟櫚文集,萬竹園藏板?!?圖1)這為斷定此本著作的刊刻年代提供了直接證據。不僅大多數圖書館在關于該書的館藏信息中這樣著錄,而且在關于鄧肅及其著作的研究論著中,也大多是這樣論述。例如:章鈺在《栟櫚集校本跋》中說:“群碧樓藏遠祖宋左正言《栟櫚文集》二十五卷,為先曾門嶰筠制軍道光三年刊本,仿宋開板,今不多見?!盵5]黃曾樾亦認為《栟櫚文集》“清道光癸未三年(1823),江寧鄧廷楨重刻于秣陵”[6]。因此,鄧廷楨于道光三年重刊《栟櫚文集》這種說法大體上沒什么問題,但筆者認為還不夠準確。

圖1 《栟櫚文集》封面注:圖片由筆者攝于南京圖書館。

其三,《栟櫚文集》刊刻于嘉慶十九年到道光三年。關于鄧廷楨刊刻《栟櫚文集》的年代,也有學者認為是從嘉慶十九年到道光三年。例如,祝尚書認為:“清道光初,二十一世裔孫江寧鄧廷楨于江寧萬竹園翻刻《栟櫚先生文集》。早在嘉慶十九年(一八一四),錢儀吉即為其作序,稱底本‘乃于蕭山汪氏得正德十四年刻本’,凡二十五卷。道光三年(一八二三)刊成,鄧廷楨有跋?!盵7]831按這種說法,鄧廷楨刊刻《栟櫚文集》的時間應該是從嘉慶十九年到道光三年的這一段時間內,并于道光三年刊成。在沒有更多資料佐證的情況下,應該說這是一種比較審慎的態度。此外,王嵐亦說:“鄧廷楨重刊《栟櫚文集》是在道光癸未三年(1823),并非嘉靖十九年,亦非道光五年?!盵4]“道光五年”(1825年)是指邵章的說法,其在《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注》中載《栟櫚集》“道光五年重刊正德本”[1]。道光五年的提法是王嵐作為反證提出來的,但邵章的說法雖無記載依據,亦非空穴來風。

其四,《栟櫚文集》刊刻于道光三年至道光五年?!稏迿拔募分乜诘拦馊晔谴蠹夜J的看法,但具體是道光三年刊成還是道光五年刊成,還需作進一步的論證。事實上,刊刻年代還可以通過鄧廷楨與友人的交游得到進一步的驗證。

陳用光,字碩士、石士、實思,江西新城(今黎川)人。他是鄧廷楨嘉慶六年(1801年)的進士同年,又同出姚鼐門下,所以相交甚篤。二人詩詞往來頻繁,其中就談到鄧廷楨刊刻《栟櫚文集》之事。陳用光《陳曉峰鄧嶰筠兩同年皆以今冬五十初度用東坡作子由生日詩韻各賦一章以介其壽》一詩云:

昨來感述董相墳,鏤版貺示栟櫚文。(君以宋正言公栟櫚先集見示)[8]

從詩題來看,這首詩寫于鄧廷楨五十歲之時。鄧廷楨生于乾隆四十年(1775年),其“五十初度”之時應該是在道光四年(1824年),因此此詩應寫于道光四年,而詩中二人談論話題就是刊刻祖先著作之事。其時,鄧廷楨刊刻《栟櫚文集》,陳用光亦??渥娓傅摹兑琢x剳記》,二人都以這種方式致敬祖先。因此,可推知鄧廷楨刊刻《栟櫚文集》的時間可延續至道光四年。

通過進一步的資料搜集,筆者又從甘熙《白下瑣言》中發現了新資料,確證了前面的推論,并推斷出更為確鑿的刊刻完成時間為道光五年。

金陵甘氏是江南望族,家有“津逮樓”,藏書萬卷。萬竹園鄧氏與熙南里甘氏是世交,兩家往來頻繁。甘福、甘熙父子都是藏書家,精于金石,勤于著述。道光三年,鄧廷楨因事謫歸,與甘氏父子過從甚密,因而把早年欲刻而未刻之《栟櫚文集》交與甘熙刊刻。甘熙《白下瑣言》載:

萬竹園鄧氏,自元昭檢討旭始由壽州遷居金陵。其先世居蘇州之洞庭山。始祖肅為南宋承事郎守左正言。肅于宣和壬寅,以論艮岳事被斥。靖康后,張邦昌僭亂,間關奔赴行在。其生平與杜少陵相類,著有《栟櫚集》三十卷,殘闕重編僅存十六卷,采進《四庫全書》目中,世罕傳本。道光癸未,嶰筠方伯廷楨以事謫旋里,將所得《栟櫚集》鈔本及元昭檢討《林屋山人集》兩書命代為???。其《栟櫚》一集訛脫最多,從《宋詩鈔》《宋元詩會》《宋百家詩存》諸書中搜補以成足本,付之剞劂,閱二載書成歸之[9]。

該文述及鄧氏一族淵源和《栟櫚文集》卷數之變化,與錢儀吉序和鄧廷楨跋相較,并沒有提供更多新的東西。但是關于甘熙與鄧廷楨交往的敘述,為我們確定《栟櫚文集》的刊刻年代提供了新的證據。

道光二年(1822年)秋七月,鄧廷楨在江西布政使任上,“以前守西安時渭南柳金璧案,檄往陜西對簿,嗣以失察屬吏得贓,革職歸里”[10]?!栋紫卢嵮浴份d“以事謫旋里”即是指此事。道光三年六月,道光皇帝賞鄧廷楨七品職銜,命其前往保定效力,鄧廷楨大約在九月份到職。因此在道光二年七月到道光三年七月間,鄧廷楨居住在江寧萬竹園,與甘熙所記時間相符。道光三年,鄧廷楨將《栟櫚文集》和《林屋山人集》交與甘熙代為???,并為兩書寫了跋文。由于兩書訛脫較多,經過搜補???,直到兩年之后,即道光五年,甘熙才完成兩書的刊刻任務。因此,《栟櫚文集》的刊刻時間應該是從道光三年到道光五年。邵章“道光五年”的說法,應該是指《栟櫚文集》刊刻完成的時間。

因此,鄧廷楨重刊《栟櫚文集》應是在道光三年雕版刊刻,道光五年刊刻完成。

二、刊刻過程

(一)搜集整理資料歷經十幾年

鄧肅為鄧廷楨遠祖,其氣節為鄧廷楨所敬仰。鄧廷楨亦心期述祖,在文章中屢屢提起這位“直聲震都下”的祖先,然可惜的是,先祖鄧肅的《栟櫚文集》雖在明正德、萬歷、弘光朝屢經重刊,但影響不著,鮮為人知。吳之振《宋詩鈔》集名具錄,詩則闕如;《四庫全書》福建巡撫采進之本,有詩詞各一卷、文十四卷,僅十六卷。在“家失舊藏,世鮮完本”的情況下,為彌補缺憾,鄧廷楨嘗求之十余年?!稏迿拔募稀吩敿氂涊d了這一過程:

此文歷敘見此書之始末。嘉慶十三年(1808年),鄧廷楨“官編修時”,任《全唐文》的總纂官,從《永樂大典》中得鄧肅詞一卷;后又從嘉善曹廷棟《宋百家詩存》中得詩一卷;嘉慶十五年,鄧廷楨任寧波知府,又在蕭山得汪氏藏正德十四年刻本。為使祖先“熊熊之光,弗沈于埋照”,鄧廷楨決定按照正德本“部別之例”進行重刊,以表達對祖先的“毣毣之思”。按鄧廷楨所說,其所得鄧肅文集資料合計有二十七卷,至付刊時,則全據正德二十五卷本。嘉慶十九年秋,鄧廷楨由京赴陜,門下弟子為其餞行。作為弟子,錢儀吉應該參加了此次聚會,而師生見面討論的內容自然就是《栟櫚文集》的刊刻事宜,錢儀吉《重刊栟櫚文集序》就寫于“嘉慶十有九年歲在閼逢閹茂季秋之月十有六日壬寅”。然嘉慶十九年之后的幾年里,刊刻《栟櫚文集》的計劃并沒有實施,它的刊刻要到道光三年鄧廷楨里居之后才真正提到日程上來。

(二)眾多名家參與???/h3>

道光三年,鄧廷楨將所得《栟櫚文集》刻本及鄧旭《林屋山人集》兩書交與甘熙,請其代為???。除甘熙總領其事之外,參與??钡娜藛T還有鮑桂星、李兆洛等人。在《栟櫚文集》卷末,附有《栟櫚文集??庇洝啡龡l,題為“后學歙鮑桂星撰”。鮑桂星,字雙五,一字覺生,安徽歙縣人,嘉慶四年(1799年)進士,官至詹事府詹事。鮑桂星師從姚鼐,與新城陳用光、江寧鄧廷楨同為姚鼐最為顯達的弟子。鮑桂星論文以經術為宗,不尚浮藻;為詩力守師說,用力尤深。無論是從同門之誼,還是從為詩為學的崇尚來說,鮑桂星都是??薄稏迿拔募返暮线m人選。道光四年八月,鄧廷楨補授陜西按察使,鮑桂星作《柏梁體為鄧嶰筠廉訪廷楨五十壽即送之秦臬任》為之送行,詩云:“栟櫚二十一世孫,鐘山之英誰比倫……是時十月月上弦,當君五十稱觥年?!盵11]此亦是鮑桂星參與《栟櫚文集》??宰C。關于李兆洛參與??敝?,鄧廷楨重刊之《栟櫚文集》不見記載,然繆荃孫《藝風藏書再續記》載:

《栟櫚先生文集》二十五卷,宋鄧肅撰,宋時刊于乾道淳祐間,書已久佚。明正德十四年林思舜(2)林思舜即林孜。得于故家,而南海羅君廷佩(3)羅廷佩即羅珊??讨?,前有胡瓊序、思舜序,后有廷佩后序。此鈔即從正德本出,李申耆先生為鄧澥云(4)澥云應為嶰筠,即鄧廷楨。制府精刻亦此本[12]。

李兆洛,字申耆,江蘇陽湖(今屬常州)人,史學家,學問淵博精深,于經史、考據、輿地、辭章、天算無不淹通。李兆洛精于???,“以梓人自隨”[13],是編刻書籍的最佳人選??娷鯇O稱李兆洛為鄧廷楨精刻《栟櫚文集》,不知何據,但亦透露了李兆洛曾參與此集刊刻的信息。鄧廷楨刊刻《栟櫚文集》的底本為蕭山汪氏所藏明正德十四年刻本,所以“李申耆先生為鄧澥云制府精刻亦此本”的判斷,亦符合實際。藝風堂曾藏有《栟櫚先生文集》舊鈔本,雖不知是何人所鈔,但繆荃孫從鈔本卷數以及前后序跋,判斷出其源于明正德羅珊刊本,并請人按照此鈔本又重新抄錄了一本。今美國柏克萊加州大學東亞圖書館藏有繆氏藝風堂《栟櫚先生文集》鈔本一部,鈐有“荃孫”朱文長方印、“蒹葭樓”朱文方印,此即為繆氏藝風堂據舊鈔本抄錄之本,卷中有朱筆校字?!端囷L藏書再續記》云:“今與明十八世孫四教、四維重刊十二卷本對校,亦有一二佳字出鄧刻之外者,今全錄于此本?!盵12]由此可知,繆氏曾以此鈔本與明萬歷年間鄧崇純刊、弘光時鄧四教及鄧四維重修本(弘光本)及道光本對校過,卷中紅字即繆荃孫據弘光本補改。由于《栟櫚文集》訛脫最多,甘熙等人從《宋詩鈔》《宋元詩會》《宋百家詩存》諸書中搜補以成,歷經兩年至道光五年,甘熙將《栟櫚文集》交與鄧廷楨,《栟櫚文集》道光本刊刻工作完成。

三、??碧厣?/h2>

(一)刊刻精美

道光本《栟櫚文集》以明正德本為底本,由鄧廷楨按照正德本二十五卷的編次重新刊刻而成。明正德本《栟櫚先生文集》二十五卷,是今存年代最早的鄧肅文集刻本,國家圖書館、南京圖書館、日本內閣文庫等皆有收藏?!霸谒慰坦艜鞯那闆r下,明刻足本便凸顯出其文獻價值”[4]。然從國家圖書館所藏正德本來看,明正德本印刷質量不佳,多處文字模糊漫漶,不可辨識。

鄧廷楨刊刻《栟櫚文集》卷十一及卷二十五有“秣陵陶士立慎齋寫,江寧顧建亭董刊”刻工條記一則,可知其版刻工作由金陵著名刻工陶士立承擔。道光本刊刻精美,版面清爽,書中字體鐫刻極為俊俏,印制水平極佳。黃曾樾在比較了鄧廷楨所刊道光本和鄧國選咸豐九年(1859年)刊本后說:“此刻(5)此處指咸豐本。粗陋,與道光刻之精雅,有上下床之別,尤疏于????!盵6]亦即肯定道光本的刊刻之精。

(二)??本珜?/h3>

??本珜徥恰稏迿拔募分T多版本中道光本最為獨特的地方。

首先,經過“重新精?!盵4]的道光本,文后不僅附有鮑桂星的《栟櫚文集??庇洝?,在異文處還有用小字寫成的“?!弊?。其次,校對時參考了眾多版本。據上述道光本序跋以及甘熙的記載來看,甘熙、鮑桂星等人據以校對的本子有《宋詩鈔》《宋元詩會》(6)本文所用版本為欽定四庫全書本?!端伟偌以姶妗?7)本文所用版本為曹廷棟《宋百家詩存》,清乾隆六年(1741年)曹氏二六書堂刻本。等。雖然《宋詩鈔》有目無辭,于??睙o補,《宋元詩會》只有鄧肅七首詩,但通過諸本異文對照可知,道光本是參照過這些本子的。例如:卷三《分歲雪》:正德本(國圖藏本)和弘光本作“四時欲盡三更鼓”,《宋元詩會》作“四時欲盡三更漏”,道光本則是“四時欲盡三更鼓(一作漏)”;卷三《別陳少卿》:正德本和弘光本作“四海風流陳太丘”,《宋元詩會》作“四海風流說太丘”,道光本則是“四海風流陳(一作說)太丘”;卷四《題梅齋》:正德本和弘光本作“夜半竹折驚殘雪,醉起卷簾千山月。肺腑洗空龍麝腥……”,《宋元詩會》作“夜深竹折驚殘雪,卷簾醉起千山日。洗空肺腑龍麝腥……”,《宋百家詩存》為“夜半竹折驚殘雪,醉起卷簾千山月。肺腑洗空龍麝腥……”,道光本則是“夜半(一作深)竹折驚殘雪,醉起卷簾(一作卷簾醉起)千山月。肺腑洗空(一作洗空肺腑)龍麝腥……”從中可以看出,鮑桂星等人在校對時參考了各家版本,對不同的異文采取了文中小字注的形式展現。這與他們沒有在底本上徑改校對出的異文文字,而是以校對記“第幾頁第幾行某當作某”的形式放在文末一樣,雖有推測的成分,但正體現了謹慎的態度。

針對道光本的???,黃曾樾曾說:“道光本附有鮑桂星??庇?,所疑誤之字大抵咸豐本不誤,已見上表。??庇浿煌祝乎U氏只有一正德本,并無他本可資校對也。因此,只能作疑似之辭云某當作某,所推測而當者固多,誤者亦不免。至于道光本空白字較咸豐本多,殆因所據之正德本有殘破,無法填補之故;而誤字亦較多,則因咸豐本經鄧四教、鄧國選一再更正也?!盵6]咸豐十二卷本,為鄧國選于咸豐九年刊,其底本為弘光本。黃曾樾通過比較認為,咸豐本歷經鄧崇純、鄧四教、鄧國選更正,在內容上比道光本更為完善,非常有見地,亦具有一定的??眱r值。王嵐認為萬歷本“實際收錄詩文數量并沒有刪減,且文字完善,有重要??眱r值。清順治本則據以重修,文字更為齊整”[4]。此處順治本即弘光本。祝尚書在比較各版本的異同后亦云:“然今存正德本時有磨損殘闕,四庫本往往以意填補,至不可讀,十二卷本正好補闕糾謬?!盵7]833咸豐十二卷本雖亦有訛誤,然其??眱r值較大,為大家所公認。至于說鮑桂星“無他本可資校對”卻不準確。

道光本與澹生堂本所配清鈔本有一定的淵源關系。南京圖書館藏有明祁氏澹生堂寫正德本,該本卷帙散佚不全,因此卷一至卷十一配有清鈔本。清初鈔本眾多,所以不知所配鈔本為誰所抄,然與道光本對照,亦能發現二者之間的淵源關系。例如,道光本卷四《題梅齋》一詩:

江邊蘆葦風颼颼,東君一點破寒愁。窗間疏影橫春瘦,枕上冷香尋夢幽。夜半(一作深)竹折驚殘雪,醉起卷簾(一作卷簾醉起)千山月。肺腑洗空(一作洗空肺腑)龍麝腥,落筆天香斗清絕。

如前所述,這首詩參校了《宋元詩會》《宋百家詩存》等書為異文作了注,然與澹生堂本所配清鈔本對校發現,兩書中此詩字句及作注形式完全一致。除此之外,在一些異文處,兩書字句及處理方式也基本一致。以此推測,澹生堂本所配清鈔本或為道光本參校版本之一,或二者有一定的淵源關系。

此外,道光本未曾參校過弘光本。關于道光本與弘光本的關系,王嵐曾得出結論:“其異文多與萬歷本以及清順治重修本同,說明它參校過萬歷本以及順治重修本”,“經過清人重新精校的道光本,當是以正德本為底本,參校了萬歷本或順治重修本而刊刻的”[4]。今通過與國家圖書館藏弘光本(8)此本卷一天頭有“云輪閣”及正文“栟櫚先生文集卷之一”下有“荃孫”二章,所以此本即繆荃孫所藏并據以校對的十二卷本。對比發現,道光本所附三十三條鮑桂星??庇浰烧`之字中只有八條與弘光本一致。其中,“卷十九:一頁后九行‘閻’當作‘閣’,此當以班史為斷”,“卷廿五:二頁前六七行‘此論本公吾不憑’,此用蘇句,‘本’當作‘未’”[2]兩句,明顯是依據事實判斷,而不是依據弘光本。由此可知,道光本并不曾參校過弘光本。

四、諸本文字之異同

本文依照國家圖書館藏明正德本二十五卷的編次,再選擇道光本與弘光本、繆荃孫鈔本的一些異文進行比對,進一步指出各版本之間的淵源關系。為行文簡省計,下面分別用正、弘、道、繆來指代正德本、弘光本、道光本和繆鈔本。

1.卷五《寄興國福圣二老》:

正:“今□□□□□□ ,不□□□□細肋?!?/p>

弘:“今我在陳糧殆絕,不夢杏漿澆細肋?!?/p>

道:“今我在陳糧始絕,不夢杳□□細肋?!?/p>

繆:“今我在陳糧始絕,不夢杳□□細肋”改補為“今我在陳糧殆絕,不夢杏漿澆細肋”。

按:道光本、繆鈔本同,后繆荃孫據弘光本紅筆改補。

2.卷六《和謝吏部鐵字韻三十四首·紀德其三》:

正:“□□□□□□翁?!?/p>

弘:“何妨笑學杜陵翁?!?/p>

道:“□□□□□□翁?!?/p>

繆:“□□□□□□翁”補為“何妨笑學杜陵翁”。

按:道光本、正德本、繆鈔本同,后繆荃孫據弘光本紅筆補。

3.卷六《和謝吏部鐵字韻三十四首· 對酒其一》:

正:“忘形惟有醉鄉真?!?/p>

弘:“忘形但有醉鄉真?!?/p>

道:“忘形惟有醉鄉真?!?/p>

繆:“忘形惟有醉鄉真?!?/p>

按:正德本、繆鈔本、道光本同。

正:“□□□□吾安之,□□□費數州鐵?!?/p>

弘:“鑄成此錯吾安之,何妨與費數州鐵?!?/p>

道:“鑄成此錯吾安之,何妨□費數州鐵?!?/p>

繆:“鑄成此錯吾安之,何妨與費數州鐵?!?/p>

按:弘光本、繆鈔本同。

4.卷七《劉忠顯挽詞》:

正:“軍中相慶得左車,□□□□混天宇?!?/p>

弘:“軍中相慶得左軍,便覺笑談混天宇?!?/p>

道:“軍中相慶得左車,便□□談混天宇?!?/p>

繆:“軍中相慶得左車,便□□談混天宇”補為“軍中相慶得左車,便覺笑談混天宇”。

按:道光本、繆鈔本同,后繆荃孫據弘光本紅筆補。

正:“此膝那屈穹□□?!酢酢酢酢酢酢??!?/p>

弘:“此膝那屈穹廬中。平生數奇似李廣?!?/p>

道:“此膝那屈穹廬中?!酢酢跗嫠评顝V?!?/p>

繆:“此膝那屈穹廬□?!酢酢跗嫠评顝V”補為“此膝那屈穹廬中。平生數奇似李廣”。

按:各版本都有所不同,后繆荃孫據弘光本紅筆補。

5.卷七《哭施叔異》:

正:“天上樓成求俊筆,今古共嗟李長吉?!?/p>

弘:“天上樓成求俊稚,今古共嗟李長吉?!?/p>

道:“天上樓成求俊筆,今古共嗟李長吉?!?/p>

繆:“天上樓成求俊筆,今古共嗟李長吉?!?/p>

按:正德本、道光本、繆鈔本同。

正:“□□□□□□□,高視青衿氣橫秋?!?/p>

弘:“平生疾惡端如仇,高觀音矜氣橫秋?!?/p>

道:“平生□□□如仇,高視青衿氣橫秋?!?/p>

繆:“平生□□□如仇,高視青衿氣橫秋”補為“平生疾惡端如仇,高視青衿氣橫秋”。

按:道光本、繆鈔本同,后繆荃孫據弘光本紅筆補,弘光本“觀音矜”三字應為訛誤。

6.卷八《游鼓山》:

正:“素志豈因□□□,□□□□□□人?!?/p>

弘:“素志豈因風雨改,悟適當如未悟人?!?/p>

道:“素志豈因風雨改,悟道當如□□人?!?/p>

繆:“素志豈因風雨改,悟道當如□□人?!?/p>

按:道光本、繆鈔本同,弘光本臆補。

7.卷九《塵外堂》:

正:“紛紛塵□□?!?/p>

弘:“紛紛塵垢耳?!?/p>

道:“紛紛塵□□?!?/p>

繆:“紛紛塵□□”補為“紛紛塵垢耳”。

按:正德本、道光本、繆鈔本同,后繆荃孫據弘光本紅筆補。

8.卷十五《太平興國堂實璨公語錄》:

正:“已住太平?!?/p>

弘:“已住太平?!?/p>

繆:“□住太平”補為“已住太平”。

按:道光本、繆鈔本同,后繆荃孫據弘光本紅筆補。

9.卷十八《一枝庵》:

正:“芬芬鼎烹?!?/p>

弘:“芬芬鼎烹?!?/p>

道:“芬芬□烹?!?/p>

繆:“芬芬□烹”補為“芬芬鼎烹”。

按:道光本、繆鈔本同,后繆荃孫據弘光本紅筆補。

綜上可知:正德本漫漶最為嚴重,此本與鄧廷楨所據汪氏藏正德十四年刻本應不是同一印本;弘光本比道光本脫文更少,文字更加完整,但也有訛誤之處;道光本與繆鈔本基本相同,可證他們所據底本為同一本,亦可證明繆荃孫“此鈔即從正德本出,李申耆先生為鄧澥云制府精刻亦此本”[12]的論斷是正確的。

五、結論

鄧廷楨于萬竹園重刊的《栟櫚文集》是鄧肅文集諸版本中少有的精刻本。學術界以書名頁的時間和鄧廷楨撰跋的時間為依據,認為《栟櫚文集》刊刻于道光三年。實際上這種說法并不準確。根據甘熙《白下瑣言》及同時期詩文記載,《栟櫚文集》真正刻成于道光三年至道光五年。道光本《栟櫚文集》以正德本為底本并參校了眾多版本,集合眾多知名士人參與,從匯集成書到刊刻完成歷經十幾年。與正德本、弘光本、繆鈔本相較,道光本雖不是文字最齊全、最完整的,但經過眾多名家的重新???,當不失為一個??本珜?、刊刻精美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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