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送隆鼻“隆出”瘢痕誰之責

文/孟祥林

陜西省商洛市商州區的劉女士為去除眼袋，通過熟人介紹做“熱瑪吉”等美容項目。誰知，她做完贈送的隆鼻術后發生感染，最終形成瘢痕，成了一件憾事。

都是贈送的“特色服務”惹的禍

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劉欣現年32歲?！盀鹾诘拈L發，白皙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睛……”這是同事們往日對她的印象。然而，剛過而立之年，她便驚異地發現自己的眼皮變得臃腫、眼瞼皮膚開始下垂。她本以為是加班沒休息好出現的倦態，可是調整了足足兩個多月睡眠，任憑自己再怎么化妝也遮蓋不住浮腫的眼袋。這令一向自詡為顏值擔當的她郁悶不已，不禁曬朋友圈自嘲了一番。

陸紅比劉欣大8歲，在市區經營一家化妝品店。這些年，劉欣是該店的回頭客，對陸紅信任有加。陸紅看到微信上劉欣的眼袋照片，說：“這么年輕你就有了眼袋……眼袋不治療還會影響視力、造成角膜炎、白內障，據說‘熱瑪吉’美容項目能消除眼袋，你可以試試……我家章姐在西安市開美容院，她店里正搞活動，還會針對你個人情況贈送其他美容項目，保你容顏更美?！?/p>

章姐名叫章亞芳，陸紅常給她介紹客戶，介紹費自然少不了她的。劉欣回到家中審視著鏡中的自己，想象著眼袋越變越大的樣子，頓覺可怕！她馬上電話催促陸紅聯系章亞芳，還迫不及待地給了200元定金。

2020年12月4日，章亞芳開車來到商州區陸紅預定的酒店。當日下午，劉欣和章亞芳在酒店協商好“全面部熱瑪吉”的價格后，章姐笑盈盈地表示要向她贈送特色服務“線雕隆鼻術”?？粗唤M組線雕隆鼻者前后的對比照片，劉欣心動了。

劉欣在美容協議上簽字后，章亞芳取出工具，先在劉欣鼻部打上麻藥針，又在鼻梁處植入“蛋白線”……大約半小時后隆鼻完成，二人商定，待鼻部恢復后再做其他項目。劉欣滿心期待地回到家，卻發現鼻部手術部位出血，還有些紅腫，她用棉簽涂上過氧化氫消炎。章亞芳知情后讓她使用生理鹽水沖洗創口，用碘伏消毒創面。然而，幾天過后，劉欣的鼻尖部紅腫并沒有消退，反而化膿滲出異物。

一個多月后，劉欣的鼻部感染經過多家醫院治療仍時常復發?！斑@不等于毀容嗎！”劉欣想死的心都有了。章亞芳內心很自責，她寫下保證書：“以后劉欣的鼻子有任何不良異樣反應，由我章亞芳全權負責?！?/p>

隆鼻感染引發賠償之訴

2021年4月，劉欣在空軍某醫院進行鼻部修復術等治療，根除了鼻部炎癥。然而，她的鼻尖留下凹凸瘢痕，像一條“肉蟲”趴在上面。三個月后，劉欣在其他美容機構又做了太陽穴填充、下瞼眼袋去除等項目，她自卑抑郁的情緒才得以緩解。

消費者做醫療美容項目須選擇有資質的醫療美容機構

此后，劉欣拿著半年多來治療鼻部感染的各項費用發票，找到章亞芳和陸紅索賠。誰知，章亞芳一改往日態度，推脫稱“鼻部炎癥是因劉欣自身感冒所致，當時她使用過氧化氫不當導致病情加重……所以后續費用應由她個人承擔”。陸紅也極力撇清關系：“隆鼻術美容項目是劉欣與章亞芳商談的，再者美容也不是我做的，劉欣的鼻部感染跟我無關?！?/p>

索賠無果，劉欣將陸、章二人訴至商州區人民法院，請求法官判令二人承擔自己隆鼻術后感染造成的醫療費、精神損害撫慰金、后續其他美容項目花銷等各類費用19萬元。

2021年8月，商州區人民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庭審中，雙方當事人圍繞三個焦點展開辯論：一是章亞芳為劉欣實施隆鼻美容項目是否構成侵權；二是劉欣的鼻部感染治療費、精神損害費應由誰賠償；三是后續劉欣去除下瞼眼袋等美容項目花費該由誰承擔。

法庭上，原告劉欣提交了照片、微信聊天記錄、保證書等證據，證明該“線雕隆鼻術”屬于明顯的侵入性、創傷性美容項目，她指出：從事隆鼻美容項目應具有醫療美容資質，而章亞芳無醫療美容資質，實施隆鼻美容屬于違法行為，理應賠償自己的損失。陸紅把沒有資質的章亞芳介紹給自己，她也應擔責。

庭審中，陸紅承認曾介紹章、劉二人認識，她辯稱“我的行為是好意施惠……章姐的美容項目成功與否跟我無關，劉欣不該把我告上法庭”。

一審法院根據當事人提供的證據，又結合庭審情況，最終確定劉欣損失醫療費、誤工費等共計6萬元。法官調查發現，陸紅為章亞芳的美容院介紹客戶賺取“好處費”，二人存在合作關系。因此合議庭認為：陸紅和章亞芳構成共同侵權，應對劉欣的損害承擔責任。

2022年4月，商洛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由被告章亞芳賠償原告劉欣隆鼻術后感染治療費、住院費等共計5.4萬元，精神撫慰金1萬元，被告陸紅負連帶賠償責任。

三方當事人均有過錯

章亞芳、陸紅收到判決書表示不服，遞交了上訴狀，請求二審法院“改判或發回重審”。劉欣的鼻部感染到底是不是隆鼻美容所引發？為此二審法官走訪空軍某醫院劉欣的主治醫生后，形成調查筆錄，再次開庭審理了這起美容糾紛案。主審法官從專業角度為章亞芳、陸紅分析了這起美容糾紛案形成的原因，二人終于認識到自身問題。

美容包括生活美容和醫療美容。主審法官認為：章亞芳開展線雕隆鼻活動，是通過刺破肌膚的創傷性方法在劉欣鼻內植入蛋白線，對人體明顯具有侵入性和創傷性，符合醫療美容特征?！夺t療美容服務管理辦法》第八條和第十一條規定：美容醫療機構必須獲得《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方可執業；主診醫師必須具有執業醫師資格才可提供醫療美容服務。本案中，章亞芳既無《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也無醫師資格，僅有生活美容資質卻擅自開展醫療美容項目，且實施手術場所為賓館，違反了《醫療美容服務管理辦法》第十五條“實施醫療美容項目必須在相應的美容醫療機構或開設醫療美容科室的醫療機構中進行”的規定。因此，章亞芳對劉欣實施隆鼻手術屬于侵權行為，應對其鼻部的瘢痕后果承擔責任。

法官認為：根據調查筆錄內容以及空軍某醫院的病歷中顯示“必要時異物取出”等證據，可證實劉欣鼻部感染及鼻修術屬于必要的救治措施，章亞芳應當賠償。鑒于劉欣未能提交證明后續額頭及太陽穴填充、下瞼眼袋去除等美容項目與造成鼻部瘢痕因果關系的關聯性證據，章亞芳對此不承擔賠償責任。

針對這起美容糾紛中劉欣本人是否存在過錯，法官指出：劉欣作為成年人，選擇美容項目時，未盡審慎和審查義務，尤其在接受美容服務時，明知賓館是非正規手術場所卻無任何異議，她對自身損害后果具有一定過錯，應承擔10%的責任。

那么，法院該不該支持劉欣的精神損害賠償呢？二審法官認 為：《民法典》第1183條對精神損害賠償作出明確規定。本案中，章亞芳不規范的線雕隆鼻術造成劉欣鼻部明顯淺表性瘢痕后果，相比其他傷害，該損傷在人體面部，所造成的精神痛苦極大。一審法院根據一般正常人的審美標準，結合損害部位、嚴重程度等因素，確定精神損害撫慰金1萬元較為合情合理。

2022年8月8日，商洛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點評

《民法典》第1068條規定，兩人以上共同實施侵權行為，造成他人損害的，應當承擔連帶責任。陸紅介紹客戶獲取章亞芳好處費屬于有償服務，這與無償奉獻的好意施惠行為有本質區別。章亞芳作為美容從業人員，超范圍實施醫療美容屬于違法行為。因此，法院認定章亞芳承擔90%責任、陸紅承擔連帶責任，該判決結果有利于最大化挽回受害人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