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母親的信

◎謝恩傳

我不是物造的器官組件，

我也無法確認自己，

是否被時間棄用了。 至今，

故鄉還未進入工廠時代，

我們最鐘愛的山水，

像個玻璃瓶裝盛著無數的蟲鳴。

鐵刀安靜地放在窗臺上，

父親的舊齒仍在瓦檐間，

我坐在院子里總會想到你二十三歲時，

抱著我， 并將一種圓形的草命名為月亮，

如今還是這樣稱呼， 而我早已換了名字。

很想告訴你一些永恒不變的東西，

鼻梁上的疤痕， 家庭住址以及我們的親人，

但生命已然冗雜， 此刻，

我只能以記憶中的兩種形態愛你，

一個在人間了無蹤跡，

一個現年二十三， 活得滿是狼藉。

招領啟事

站在一幅陳舊的挽聯前， 頓時失了常態，

落日西沉的時間推遲了， 許多麻雀站在我身后，

不知道怎樣的懷念， 今日長過了一生。

仿佛整個街道都貼著尋人啟事，

為何你不覺得我走失了， 難道你也愛自由，

一面虛無的鏡子照映出蒼老如稗草的你。

秋困

我不善飲， 卻深陷此生，

像個取巧的譬喻， 眼前的杯中，

坐著那個悲哭的人。 真的無以復加了，

這驚弓的影子讓人群散開，

顯現出一面微型卻奇崛的懸崖。

我需要你說出內心三分之一的秘密，

就像黃昏時收攏飛翔的鳥類，

遺漏了一些帶著信物的麻雀。

田園貓

世界多么好， 我放棄了周游的想法，

和你坐在花壇邊靜靜地看著夕陽。

它從海邊來， 既沒有魚腥味，

也沒有海水的咸， 此刻在我們的唇邊

嘗不出任何的遙遠。

世界多么好， 該得到的已有少部分

像光一樣貼在松鶴瓷磚上。

秋天近在咫尺， 而我們不說懷念麥田，

我怕那種短暫落英般變得蒼茫。

我們的青年時代

暝色掩飾了一些替身的存在，

我妄圖成為一個小地域的采詩官，

在人的身體里剖解出任何的美，

把遍野的墓志里復雜且危險的一生，

拴在野花的腰間。

可我們早已被稱作異鄉人，

在上海都市苑或者牡丹江早來的雪里，

仿佛我們的骨頭卡在時間的虎口，

從此具體卻無意義地死去。

晚晴日

立足在一個圓周內， 喝令無數個我，

從不同方向沖壓到我的深邃里。

象形的我， 還只能夠初始的表義，

在單薄的生命中無法過多衍生，

甚至在某個格物的世紀就變成了虛無。

偏移的我， 生在漫野，

血液里一直有著長徙的宿命， 至今無所安定。

表懷疑以及想象的我， 像鶴一樣，

與天空有所諷刺與留白。

而突然， 無數個我站在一株葦草上，

臃浮著， 共用一種向內的蒼茫。

天空晚晴， 我要肅殺我，

讓斑斕的氣泡重新回到魚的口腔中，

讓一群疏離的我回到某個侘寂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