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鬼吃豆腐

陳世旭

我客居廣州后，聽到一句形容一個人很精明的俗話：“你呃鬼食豆腐??？”其中“呃”即“騙”；“食”即“吃”，全句翻成普通話就是：“你騙鬼吃豆腐??？”

這句話的出處是一個民間傳說。很久以前，有個書生，超級聰明，連鬼也能騙。有天夜晚，一只惡鬼到了他家，要吃他。他說：“你要食我？冒門太（沒問題），不過我很多天冒沖涼，肉又酸又臭，唔（不）好食的。不如你食我鍋里的豆腐吧，比我的肉鮮多了?！惫硇乓詾檎?。然后，書生借著鬼吃豆腐的工夫跑掉了。

這個故事讓我想起老家的一位老同事，他腦子好，反應快，說話干脆利落，走路一陣風。后來當了領導，作報告不用稿子，說什么都頭頭是道，有條有理。知人論世，殺伐決斷，什么事都瞞不過他，誰也糊弄不了他。

去年，我因家事回了一趟老家，遇到這位老同事的兒子。他很痛心地告訴我，他父親走火入魔了！每個月按時把工資的大部分交給各種“保健公司”“養生研討班”“生命科技講座”，換回來各種標榜排毒、養生的大包小包、長盒短盒，把家里堆得沒處插腳。這位老同事每天進進出出地忙活這些，樂此不疲，誰的勸阻也不聽。以致兒子不得不對那些不時上門來“恭請”他父親的“業務員”、“誠邀”他父親的“新相識”大打出手。但吵過，鬧過，罵過，打過，一切無濟于事，過后依然如故。

媒體上常有不法分子騙人錢財的報道。有些欺騙手段并不高明，卻那么輕易地就讓人上當了。尤其受到注意的是老年人群體，比之其他人群，他們似乎更多也更容易受騙。

其實，騙術各異，受騙心理卻相似。面對狡詐的騙子，他們常常容易犯以下幾種錯誤：

一是自欺，雖然心存疑慮，但是面對利益的誘惑，仍努力說服自己，怎么看對方也不像騙子。二是僥幸，也許感覺到對方有花招，但手上已經多少有了把柄，比如押金、人質之類，卻中了騙子的雙簧局、連環局。三是從眾，“三人成虎”，聽風就是雨。四是以為是大便宜，卻正是騙子的魚餌。五是覺得名人和權威一定都比自己高明。六是對“朋友”“同學”“親戚”“同胞”“同事”“同鄉”“熟人”毫不提防。七是總覺得希望至少有百分之一，而不知騙子騙的就是那百分之一。八是明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卻還是止不住接受暗示。

然而，上述種種，統統不屬于我的這位老同事。耄耋之年，他依然生氣勃勃，思維清晰，行動敏捷。雖然妻子早已病故，但兒女皆事業有成，對他百般照顧，特別孝敬。那天他兒子跟我談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

我琢磨了老半天，說：“只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老人家一生風調雨順，幾乎沒有遭遇挫折，形成了絕對的自信，自恃絕對不會犯錯，他能騙鬼吃豆腐，誰也騙不了他?！?/p>

這樣的自信，其實同樣是一種認知缺陷，一種不可救藥的愚蠢。所謂愚蠢，就是不講理，不分青紅皂白——基于禮貌，這句話我沒有說出。

能騙鬼吃豆腐的人只能是傳說，在現實中壓根不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講，最大的騙子，其實還是在自己心里。

面對各種各樣的誘惑，我們要警惕的首先是自己！

（摘自《快樂老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