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景德鎮御窯廠的司事、駐京、工匠人夫

朱山（景德鎮御窯博物院）

清代景德鎮御窯廠的人員主要由五部分組成，分別為督陶官員、駐廠官吏、御窯廠的司事人員、駐京人員、役夫工匠等。

關于清代景德鎮御窯廠督陶官和駐廠協造的情況筆者已分別有專門著述概述過，在此專門介紹御窯廠的后三種人員。

一、御窯廠司事人員

關于御窯廠的司事人員的情況“清宮瓷器檔案”和清代民間陶瓷專著都分別有記載，我們按歷史時代順序進行闡述。

據唐英在乾隆二十年二月初三奏折中提到御窯廠具體的人員設置情況：“但查窯工應用辦事人等，如經管畫樣以及錢糧冊檔并庫貯瓷件，坯胎出入，煉料暨銷算冊籍等項，共計十一作，每作每月工食銀自十兩至八兩、三四兩不等。兼之每作止得一名經理，其事斟酌繁簡，給發工價，每年共需銀七百四十余兩?！盵1]

唐英奏折中所說的每作一名經理，就是御窯廠的真正司事人員。這類人員的設置和使用情況在清代的御窯廠運行過程中基本沒有大的變化，而且薪資也少有變化。

據清藍浦著的《景德鎮陶錄》卷二“廠給工食人役”中記載：“九江關總管事一名（九江關幕），內檔房書辦二名，選瓷房總頭目一名，副總頭一名（在關辦事），頭目七名（一名常住，其余十日一輪上宿）。玉作二名，貼寫一名，畫樣一名，圓器頭一名，雕削頭一名，青花頭一名，滿窯一名，守坯房一名，挑夫一名，聽差二名，買辦一名，把門一名。以上二十八名計工給食，其余工作頭目雇請，俱給工價，於九江關道款內開報?！盵2]

據道光二十九年九江關造送的《燒造瓷器雜項解費銀數清冊》中載，御窯廠司事人員有：畫圓琢花樣款式人，管錢糧買辦檔冊人，管飯食買辦物料人，買煉洋料顏色人，管出入瓷器窯票人，管上色瓷器庫房人，管次色瓷器庫房人，管物料庫房人，管琢器作坊坯胎工賬人和管圓器作坊坯胎工賬人各一名。[3]共計十人。

圖1 《景德鎮陶錄》中御窯廠圖

據光緒三年《燒造瓷器雜項糧清冊》載，御窯廠有畫琢器花樣款式人，畫圓器花樣款式人，管錢糧買辦檔冊人，管飯食買辦物料人，買煉洋料顏色人，管上色瓷器庫房人，管色次瓷器庫房人，管物料庫房人，管琢器作坊坯胎工賬人和管圓器作坊坯胎工賬人各一名。[4]與道光時相比較多了一個畫圓器花樣款式1 名，也許是因為光緒時瓷器燒造量遠大于道光時期的緣故吧。

從清宮文獻上看，圓琢器花樣款式分設始于同治九年，直到宣統二年沒有變化，同時又少了一個“管出入瓷器窯票人1 名”。咸豐時有此項人員設置，同治時已不見有。此項工作可能是改為雇用臨時人員，如光緒十九年《雜項錢糧清冊》中有“廠內記寫買辦賬票并坯胎出入數目雇書手五名”的記載，雖道光咸豐時也有此項人員的雇用，但均為4 人，且工作僅局限在“核算謄寫名冊、報銷瓷名冊，錢糧總報冊，次色估價冊”等，并無“坯胎出入數目”字樣，況光緒時亦有“署內雇書手四名，核算謄寫報銷名冊”的臨時雇工。而且光緒時的書手五名用銀480 兩，按月計算，每人每月為8 兩，與道光、咸豐時管出入瓷器窯票人每月工食銀5 兩相比要多，與本朝管飯食買辦物料人食銀相同，大概是因為當時瓷器燒造量遠大于道光朝的原因。

又據宣統元年《燒造瓷器雜項錢糧數目清冊》載：在御窯廠司事的人員有管琢器花樣款式檔房人，管圓器花樣款式檔房人，管錢糧買辦冊檔人，管飯食買辦物料檔人，買煉洋料顏色人，管上色選瓷器庫房人，管次色選瓷器庫房人，管物料庫房看色人，管琢器作房看色坯胎工賬人和管圓器作坊看色坯胎工賬人各一名。[5]共計十人。

那么還有一名重要的司事人員，就是由九江關監督聘請的幕賓，此人其實是九江關監督辦理窯務的總管，對御窯廠的各項事務非常熟悉，在所有御窯廠管事的人員中薪酬最高。每年“束修銀三百兩，按五分核減，實發銀二百八十五兩”。[6]其負責與景德鎮御窯廠之間的協調關系，主要的職責是辦理御窯廠報銷燒造瓷器的賬目，并及時到御窯廠催辦窯廠大運瓷與傳辦瓷器燒造的事宜。所以清代景德鎮御窯廠正是在這些“司事人員”的管理下，才能從事正常的瓷器燒造任務。至于與《景德鎮陶錄》中的出入，筆者認為還是要以“清宮瓷器檔案”中的奏折雜項錢糧冊為準，畢竟是報給朝廷來不得半點虛假。

二、御窯廠的駐京人員

從清代景德鎮御窯廠與宮廷燒造瓷器的起始時間看，順治時期御窯廠多為臨時燒造，品種單一，康熙時期雖然燒造的規模較大，但并沒有形成年年都要燒造，應該不需要派專人駐京協調燒造的事宜。但到了雍正時期，景德鎮御窯廠燒造御用瓷器已形成了定例，形成了年年都要進行燒造，而且朝廷隨時交辦的燒造也極為頻繁，有關駐京人員的記錄開始出現在清宮瓷器檔案文獻之中。

圖2 粉彩螭耳瓶·御窯廠圖

以雍正四年清宮造辦處檔案為例：“于七月十九日，畫得白瓷靶杯樣一張交年希堯家人鄭旺持去?！盵7]“于七月十二日，將各色大小瓷器七十九件交年希堯家人鄭旺持去?！盵8]“于本日（七月十三日）將瓷器三十四件交年希堯家人鄭旺持去?！盵9]“八月初八日奉旨：照此瓶旋木樣，交給年希堯燒造?！盵10]“于本月（九月）二十五日，將原樣高足宣窯碗一件寫貼交與年希堯家人鄭天賜?！盵11]“于本月（九月）二十六日，照樣旋得青花白地瓷瓶木樣一件，交年希堯家人鄭旺持去?！盵12]“于十二月十四日，將花盆木樣二件交年希堯家人鄭旺持去?！盵13]“于十二月十四日，將紅瓷白里暗花茶圓二件并知會說貼一張，交年希堯家人鄭旺持去?！盵14]

如此頻繁的傳辦瓷器下單來看，如果景德鎮御窯廠沒有派駐京人員來傳達指令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景德鎮御窯廠從雍正時期開始在京城就派有駐京人員直到清朝結束。

前面說的“家人”應該是督陶官家里的親屬或者是雇傭的仆隸。清朝早在康熙二十五年即有關于官員所用家人名額的規定就明確：藩臬帶家人40 名，道府帶30 名，同知、通判、州縣帶20 名，州同、縣丞以下官員帶10 名，如違定數多帶者，則降一級調用。乾隆四十三年之前督陶官家人名額不詳，四十三年后督陶官由道員兼任，應有家人30 名。又根據同治四年文獻記載：“一年例坐京家人一名，無年工食銀一百四十兩，按五分核減，實發銀一百三十三兩?！背ｑv京城的家人外，還有出差的家人四名。他們主要任務是解運瓷器進京，或者跟隨督陶官赴景德鎮御窯廠查勘。同時在駐京人員中還有一名瓷匠，“每年工食銀四十八兩”。其具體工作是為奉文傳辦繪畫瓷樣，同時還要會同瓷庫司員對九江關造送的瓷器進行驗收。[15]

至于駐京人員的住所清宮瓷器檔案第四十八卷中也有明確記載：“駐京公所寓安定門大街交道口南后圓恩寺胡同東口路北?！?/p>

三、御窯廠工匠人夫

工匠人夫是景德鎮御窯廠瓷器的實際生產者。清順治、康熙時匠役情況不詳，但到了雍正時已全面施行“雇工制”。雇工制就是御窯廠拿錢雇人生產燒造瓷器，這與明代景德鎮御窯廠的編役匠應募之后被編服役明顯不同。編役匠是被迫服非租庸本差之役，而雇工則計工給值。如唐英《制造瓷器則例章程冊》中所開坯工銀，畫填工銀等項。這種用人制度的改革充分發揮了工匠的積極性，使御窯廠瓷器的燒造質量有了進一步保證，那么到底御窯廠的工匠人夫到底有多少名？據唐英于雍正十三年《陶成紀事碑記》中記載：“在廠工匠辦事人役，支領工值食用者，歲有三百余名?！盵16]這“三百余名”的工匠人夫的人數在乾隆四十八年的《浮梁縣志》中得到證實。而乾隆時朱琰《陶說》裘曰修序“仰給于窯者日數千人”。筆者認為《陶說》中的日數千人為短雇工匠，或者是依靠御窯廠供給的工匠，因該也包括從事其他行業的人。

然而御窯廠真正的工匠人夫數量在清宮文獻中亦得到證實。如乾隆十五年八月初七日內務府奏：“乾隆八年份米價昂貴，各作匠役每名每日額支飯食銀二分五厘，因不敷食用，每名每日加飯食銀五厘，自正月起至十月共計二百九十四日，計用匠工七萬九千三百八十名，共添用飯食銀三百九十六兩九錢。[17]”用工總數79380 除以294 天，每天上工人數為270 人，每天人數乘以飯食費5 厘為1.35 兩，每天飯食費乘以294 天得銀396.9 兩，與文中添用銀兩吻合，故御窯廠匠役在270 人左右，加上辦事人員及人夫當在300 人左右。

當然這僅是乾隆時期御窯廠工匠人夫之數，以后歷代也因御窯廠燒造任務的繁簡，工匠人數亦有變化。關于清代景德鎮御窯廠各種匠人的設置情況文獻大多都不記載，近人多取清藍浦所說的，即陶有窯，窯有戶，戶有工，工有作，作有家。但藍浦所說為民窯，而并非御窯。但唐英于乾隆十二年制定的《制造瓷器則例章程冊》中對“戶有工”就明確記載了，御窯廠有陶泥工，拉坯工，印坯工，旋坯工，畫坯工，合釉工，上釉工，挑坯工，滿窯等工。而對“工有作”僅見有鑲方作，印器作，刳削作，錐拱作，雕鏤等作。對“作有家”中則有畫青花，畫釉里紅，畫彩，畫填，吹色等工，還有專門的書款工。也正是通過這些御窯廠的工匠人夫的辛勤勞作，才使得景德鎮御窯廠的瓷器更加美輪美奐，并流傳至今。由于清代御窯廠實行的是層層管理，分工負責的燒造制度。在督陶官、協造、副協造之下還有各種書辦、匠作頭目等若干人分別承擔組織和協調御窯廠日常生產的任務，這些人員的設置和職責任務在整個清代都少有變化。為了能及時有效溝通御用瓷器燒造與窯廠之間的聯系，御窯廠在京城設有專門的駐京人員辦理有關瓷器燒造的事宜，工匠人夫是御窯廠瓷器的具體生產者，其人員構成與明代有明顯不同，人員數量也因御窯廠瓷器燒造任務的繁簡而多寡不同。

而清代御窯廠的工匠人夫皆為雇役制，他們是官府手工業的具體生產者，正是在上述人等的管理、協調和具體生產者的辛勤制作下才完成了御用瓷器的燒造任務，使得景德鎮御窯廠生產的皇家御用瓷器更加美輪美奐，流傳至今，屢屢突破當代御用陶瓷拍賣的世界收藏記錄。

注釋：

[1]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八》

[2] 嘉慶二十年藍浦：《景德鎮陶錄?卷二?國朝御窯廠恭紀》

[3]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三十二》

[4]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三十八》

[5]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四十九》

[6]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三十四》

[7]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一》

[8]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一》

[9]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一》

[10]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一》

[11]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一》

[12]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一》

[13]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一》

[14]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一》

[15]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三十二》

[16]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六》

[17] 《清宮瓷器檔案全集?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