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會
這些年我經常想起那天的小米粥,真香??!
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一個早晨,我還沒起床,傳達室的看門老人敲我的窗,說外面有人找。我急忙穿好衣服,到校門口一看,是初中同學李剛。時值初冬,他卻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夾克衫,凍得瑟瑟發抖。
我忙把他往宿舍領,問他從哪兒來?他說:“沒事,我路過這兒,知道你在這兒教學,來看看老同學?!?/p>
雖然是同學,但初中畢業后我們從未聯系過,上學時關系也一般,只聽說他這幾年做生意,倒賣煤炭之類的,結果賠得一塌糊涂。我還聽說,他到處借錢,錢到手后就玩失蹤……很多人因此對他避而遠之。
但畢竟同學一場,也不能怠慢了人家。早飯時間到了,我讓他稍等,到食堂打了兩份早飯,是熱乎乎的小米粥、饅頭,還有咸菜。他可能是真餓了,端過小米粥一口氣就喝了大半碗,接著,抓起饅頭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我剛吃了半個饅頭,他已吃完了,擦擦嘴,看著空碗。我說:“飽不飽?要不再給你打份小米粥?”他臉一紅,說:“行?!?/p>
于是,我又打了一份飯。這次,他吃得很慢,吃完,愜意地打了個飽嗝,掏出煙,遞給我一支。我說:“我第一節有課,這樣吧,你先睡一覺,來一趟不容易,就在這玩一天吧?!?/p>
“不了,不了,”他擺著手,“這樣已經夠麻煩你了。上午我要進趟城,有筆生意要談?!闭f到這兒,他停住了,目光閃爍不定地看著我,“我,我最近,手頭有點緊,你看,能不能……”
我的心“咯噔”一下,看來以前的傳言是真的。我猶豫了一會兒,說:“真不巧,還不到發工資的日子,我身上也沒多少錢?!闭f完,我掏出錢包,當著他的面打開,里面只有60多塊錢。
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囁嚅著說:“我,我身上,連買票的錢也沒有了……”說著,他低下了頭。
見他這樣,我于心不忍,就把錢包里的錢全拿出來,說:“這樣吧,我只有這些了,不嫌少的話,你先拿去用?!蔽艺f的是實話,因為還在見習期,我的工資不到120元。本來我是不想借給他錢的,但考慮到他能開這樣的口,說不定是真遇到了難處。
他看著我,伸手接過錢,忙不迭地說:“這錢,我一定會還的……”
后來,果然不出所料,他從此音信皆無。有同學說,他勞務輸出到韓國了。也有人說,他失蹤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一天上午,我剛下課,傳達室電話通知有人找。我到校門口一瞅,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那兒,車旁站著一男一女。那男的西裝革履,頭發打理得紋絲不亂,仔細一看,這不是李剛嗎?
李剛見到我,上來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使勁地搖著。旁邊那位年輕女子是他妻子。話還沒說上幾句,他就非要拉我去吃飯。我再三推辭,他執意不肯。在路上,他告訴我,這些年他一直在韓國打工,有了點積蓄,就回國了,這次是專程來還我的錢。我說:“你得了吧,多大點事啊,你還記得?!?/p>
“不,我永遠都忘不掉。你可能還不知道,當年我的名聲有多臭,所有的人都離我遠遠的,只有你接待了我,還管我吃飯。你知道嗎,當時我身上連一塊錢都沒有了,又冷又餓,這些年我經常想起那天的小米粥,真香??!”
說到這兒,他閉上眼睛,小聲喃喃著:“你知道那種溫暖嗎?像小米粥一樣的溫暖,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江心摘自《亳州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