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仕女畫中的人物形象特征

摘 要：唐代是仕女畫發展的鼎盛時期，在這一時期，仕女畫一改之前緊窄婀娜之風貌，呈現出以“豐肌為美”的審美特征。這對后人認識唐代仕女的形象特點來說是重要的參考資料和依據。以《簪花仕女圖》為研究對象，分析唐代仕女圖中的女性形象。

關鍵詞：唐代；《簪花仕女圖》；人物形象

在上千年的中國人物畫發展歷程中，女性形象在大多數時期的繪畫中總是呈現出一種纖細而優美的姿態。這種女性形象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必然性，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產物。在戰國時期的《人物龍鳳帛畫》、東晉時期顧愷之所繪的《女史箴圖》及《洛神賦圖》中，女性形象一直保持著纖麗的外貌和恭順的儀態，這符合中國傳統儒家文化所要求的女性保持謙遜、柔順的外在形象和內在道德要求的規范。到了唐代，隨著女性地位的提高，仕女畫得到了重大發展，使得畫中的女性形象一改過去的柔弱、恭順，轉而描繪女性的豐腴厚體?！遏⒒ㄊ伺畧D》是表現唐代社會仕女形象的代表作之一，充分說明了當時社會的人物造型特點，是進行當代研究的重要史料。

一、唐代仕女畫中女性形象的成因

首先，唐代社會高度發展，空前繁榮，富足鼎盛，如詩圣杜甫詩句中所記：“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痹谑⑻茣r期，由于糧食充足，人們衣食無憂，擁有健康、壯碩的體格。其次，唐朝經濟繁榮，國力強盛，對外交往十分活躍。據不完全統計，那時同大唐交往的國家有130多個，因當時唐朝實行的對外政策比較開放，所以不同的文化之間互相交流、影響甚至融合，使得唐朝人思想開放，兼容并包，且社會開放。最后，唐朝為高度中央集權的國家，統治階級的思想會極大地影響到人民群眾。唐朝的開國皇帝李淵具鮮卑血統，而鮮卑人在長期的游牧生活中需要的是彪悍、強壯的體魄，所以他們的觀念里就認為豐腴的人比較美觀。在統治階級的影響下，唐朝人逐漸形成了以豐腴為美的社會風氣。

二、唐代仕女畫的發展

唐代仕女畫在繼承和發揚魏晉時期“以形寫神”“形神兼備”繪畫特點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出以豐腴為美、豐碩健體的藝術樣式，涌現出張萱、周昉等專擅仕女畫的大師，形成了各具代表性的風格樣式，將仕女畫推向了發展高峰。

在初唐時，藝術家開始強調作品的審美價值和自我娛樂功能，然而，繪畫中的教化意義并未完全消失，因此政教性的繪畫在大眾中廣泛傳播，并且涌現出一批為政教服務的繪畫杰作，用來凸顯重大政治事件和杰出將領的形象。隨著社會文化制度的開放和對外來文化包容度的提升，仕女畫得以空前發展，逐漸成為當時一種重要的美術形式和內容，并形成一個獨立的畫科?！笆伺嬙趦热蓊}材和表達方式上都有很大的突破，從內容和主題上一反前朝歌頌貞潔烈女、宣揚倫理道德的常態，更多的是表現貴族婦女綺靡奢華的生活情調?！盵1]在表達技巧上，唐代仕女畫以高超的寫實技巧擺脫了繁瑣的裝飾性，在對外展現美的同時，更加注重對內在美的追求，已經達到了形神兼備、個性鮮明的境界。唐代最具代表性的仕女畫家是張萱和周昉。關于張萱，北宋《宣和畫譜》卷五中寫：“張萱，京兆人也。善畫人物，而于貴公子與閨房之秀最工。其為花蹊竹榭，點綴皆極妍巧?！敝軙P所繪的仕女畫以貴族婦女的宮廷生活為題材，朱景玄在《唐朝名畫錄》中評價其畫為“畫子女為古今之冠”，可見后世評論家對周昉仕女畫創作水平的評價之高。周昉的代表作《簪花仕女圖》中不僅僅描繪了貴族婦女妝容華貴和百無聊賴的神情，更刻畫出了她們的豐腴肥碩，展現了貴族婦女悠閑自在的生活?！遏⒒ㄊ伺畧D》是唐代貴族婦女的生活寫照，也是典型的唐代仕女畫標本型作品，代表著唐代現實主義風格。

三、《簪花仕女圖》中的女性形象

《簪花仕女圖》（圖1）為唐朝畫家周昉所作，用工筆重彩描繪了五個盛裝的貴族婦女和一個拿著團扇的婢女形象。這幅作品描繪了婦女們采花、看花、漫步和戲犬的四個生活場景，畫中的女子均雍容華貴、豐滿圓潤、服飾奢華，頭戴折枝花朵，身著紗衫長裙，貴婦們的臉和手都被罩染上白粉，數千年過去，依然給人以膚如凝脂、粉妝玉琢般細膩精致之感。

畫中最左邊的仕女梳著高高的發髻，上面插著芍藥，身穿淺紫色的紗衫，內搭白地帔子，右手舉著剛剛捉到的蝴蝶，身體前傾，向后看著向她跑來的小狗。左起第二位仕女發髻上插著海棠花，脖子上有金質的云紋項圈，身著朱紅色的披風，直立站在那里，神態端莊。左起第三位仕女發髻上插著荷花，身上披著白色花紋的紗衫，胸前束朱色長裙拖地，右手拿著一朵紅花，左手是一支剛從發髻上取下來的金釵，她看著右手的紅花，準備將它插在發髻上。她的面前有一只丹頂鶴，但她沒有任何興趣。左起的第四位侍女，她濃密的黑發被梳成兩個十字相合的發髻，中間用紅緞帶束在一起，身穿紅色紗裙，腰上系白色紗帶。只見她手里拿著一柄團扇，扇面上繪有紅色的牡丹花。她神態安詳，似乎在想事情，和其他幾位仕女形成鮮明對比。左起第五位仕女的發髻上插著有紅色花瓣的花枝，身著白色帶紋樣的紗裙，右手舉起，用食指和拇指捏起紗衫的領子，另一只手從側面伸出來。最右側仕女發髻很高，上面插著一支牡丹花，髻前帶有玉步搖，珍珠不停搖晃，額頭上有瓜子形的短眉，眉間金色花子的點飾如豆般大小，身著朱色長裙，外披紫色罩衫。她側身向右傾斜，左手上拿著緯子擺動著逗引眼前的小狗，而小狗也深通人意，朝著緯子做撲咬狀。

四、從《簪花仕女圖》看唐代仕女的形象

（一）豐腴慵懶的體態

盛唐時期，繪畫中的女性形象以豐碩和豐腴為美，如北宋董逌在《廣川畫跋》言：“人物豐秾，肌勝于骨?！痹谔拼伺嬛?，女性多臉型圓潤，容貌端莊，肩部渾圓，軀干飽滿，挺拔勻稱，這也是社會整體審美的體現。

《宣和畫譜》中記載：“昉貴游子弟，多見貴而美者，故以豐厚為體?！敝軙P的《簪花仕女圖》中塑造的仕女形象就豐腴壯碩，短頸袒胸。畫中描繪的六位女子各個臉龐圓潤，容貌端莊，青絲濃密，豐肌秀骨，這同六朝時期以“秀骨清像”為美學原則的觀念背道而馳。唐代仕女畫中不再以“清羸示病之容”為美學標準，而是以體態豐腴為新的審美風尚，這既是貴族婦女養尊處優的真實寫照，也是唐代審美觀念的反映。

（二）華麗的服飾

唐朝服飾種類繁多，色調極其艷麗，加上當時思想開放和女性地位的提高，唐朝女子服飾更是“花樣百出”，在當時就具有非常高的藝術水平和審美價值。唐代畫家周昉《簪花仕女圖》中女子的配飾就十分精致華麗，但款式基本一致，都是內著抹胸長裙，袒胸的上半部有及地的大袖，肩披帛，裙腰高到胸部，并用大帶系結。畫面最左邊的仕女穿著淺紫色的紗衫，內著抹胸拖地長裙，裙上繪有云鶴。左起第二位仕女身材嬌小，身著朱紅色紗羅衫，內搭花色長裙。第三位仕女身穿朱色長裙，身披白色紗衫，無任何花紋樣式，但紫色帔子上有青花枝紋樣。站在這位仕女身后的是一位手執長柄團扇的侍女，與畫中其他人精美的披帛不同，她只系了一條白色圈花的紗帶，在腹部打了個結。在侍女右邊的貴婦，其抹胸長裙上有綠紫色的團花裝飾，外套紗衫，顯得富麗精致。最后一位婦女穿的也是朱紅色的長裙，外披紫色紗羅衫，衫上裝飾的龜背紋隱約可見。周昉對畫中貴婦的服飾款式、色彩搭配、面料配飾等進行了細致描繪，如實再現了唐朝仕女服飾的華貴精美。

在唐朝，無領、袒露胸部、內襯抹胸被認為是美麗的、時尚的。五代后蜀歐陽炯就以“二八花鈿，胸前如雪臉如蓮”積極正面地贊美了這種審美標準，觀念之開放，是歷代沒有的?！斑@種大膽新奇的裝束成為周昉《簪花仕女圖》一道獨特的風景，并且融入畫中的風格，成為畫面的宮廷符號?！盵2]畫中仕女們的長裙提至胸前，袒露著胸背，僅披薄紗，曼妙身姿若隱若現，展示著仕女們豐滿的前胸和圓潤的肩膀，盡顯女性體態?！奥_裙半露胸”“綺羅纖縷見肌膚”的唐代主流服飾之美在畫中可一覽無余[3]，而這種審美也反映了當時社會風氣的開放。

（三）華美濃艷的妝發

唐朝女子的發髻、發飾形式繁多，妝容復雜，煩瑣而精美。隨著唐朝文化的交融、發展及社會的變遷、進步，到了盛唐時期，女子追求美的想法愈加強烈，首先在發髻和妝容上就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遏⒒ㄊ伺畧D》中的幾位貴族婦女皆為黛黑粉白的裝束，貴婦們將濃密的青絲挽成華麗的發髻，高聳在頭頂。在發髻的發間，還有滿頭華麗的飾物。除此之外，五位貴婦還在頭上分別插著大朵的芍藥、海棠、荷花、薔薇和牡丹。五位仕女“曲眉豐頰、豐肌秀骨，面涂脂粉后，微染一層胭脂，透出了自然的紅潤，還有極具特色的蛾翅眉，仿佛蛾子的翅膀，又像桂葉的形狀”[4]。

（四）百無聊賴的內心

中國畫不僅注重形似，而且講究神似?！遏⒒ㄊ伺畧D》通過對唐代仕女形象的細致刻畫，傳神再現了其精神面貌，使觀者能夠感受到畫中人物的內心情感。從左起，第一位仕女一手舉著蝴蝶，一手提著裙擺，身姿窈窕婀娜；第二位仕女靜立不動，神情驕傲；第三位仕女手拿鮮花，注目欣賞；第四位是侍女，手執團扇，若有所思；第五位仕女正在漫步，但似乎天氣悶熱，右手輕提領子；第六位仕女微微側身，用緯子逗小狗玩。畫中的貴族婦女雖然過著富貴、悠閑的宮廷生活，但是沒有真情流露，她們看起來內心苦悶，百無聊賴。她們雖風華正茂，美麗優雅，但神情中沒有激情，面部豐潤，帶有盛妝，卻表情落寞，帶有幾分惆悵。雖然正值花開時節，主題也是貴婦們悠閑游園，可畫面中并沒有神采飛揚的歡樂氣氛，反而透露著沉寂和憂郁。畫家周昉通過對仕女豐腴體態、華麗服飾、細膩肌膚、奢華物質和散漫生活的描繪，反襯出宮中貴族婦女無聊煩悶的精神世界，營造了一種“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的意境。整幅畫雖然構圖飽滿，但畫面中平鋪排列式的站位似乎也在無形中暗示著人物之間的隔閡，仿佛互相保持安全距離才能維持儀態的雍容靜雅。

五、唐代仕女畫對后世繪畫的影響

唐代仕女畫中女性獨特的造型形象享譽古今，對歷代的繪畫都有很大的影響。從五代到宋再到元明清，唐代仕女畫的藝術形式就像一片扁舟劃過歷史的藝術長河，從各朝代仕女畫的演變中仍可看到出自唐代仕女畫形象造型獨具“明眸善睞”的藝術余韻。比如南宋《女孝經圖》、宋人牟益的《搗衣圖》、元代錢選的《楊貴妃上馬圖》、明代唐寅的《吹簫仕女圖》等藝術作品。

《簪花仕女圖》中展示出來的有別于其他朝代的女性形象特征主要集中在人物及服裝兩個方面，對后世來說，最為直觀、重要的影響也在這兩個大方向上。畫中仕女的造型都是鵝蛋形的小圓臉、小嘴、豐腴的身材、雍容華貴的妝發服飾，這是唐代典型的社會風尚和審美觀念。從女性審美方面來說，《簪花仕女圖》中展示出來的女性形象無疑更改了古代女性題材繪畫作品的審美風格，使美的評判標準更加多元，使繪畫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不被單一的審美標準束縛。另外，畫中通過對仕女內心的刻畫，表現了特定歷史環境中人物內心的苦悶無聊和空虛，揭示了社會的內在矛盾，塑造了反映現實矛盾的藝術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昭示了當時的審美意趣由宏觀之美向婉約之美的轉變，對五代人物風俗畫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

六、結語

從《簪花仕女圖》中女性形象的分析中能看出，唐代仕女畫中的女性形象確實具有明顯的特征。唐代與其他時期人們欣賞女性的審美觀不同，唐代仕女畫的女性形象華麗雍容，豐腴健碩是最突出的印象。但是唐人對仕女畫中女子“豐肥艷麗”造型的崇尚并不單純是因為女性體態上的豐滿，它是一種審美觀念。這種大氣磅礴，呈現了中華民族文化傳統的深厚積累和延續承載，這種雄渾大氣，并不是囂張跋扈的那種強悍霸道，亦不是胡亂無理，它是一種正義凜然的陽剛之氣，積淀在中華民族凝聚厚重的傳統文化精神之上。在這樣的引導下，唐代仕女畫中女性獨特的造型語言才能凸顯高雅，側面反映唐代畫家高超的繪畫技巧和這一時代大氣雄風的太平盛世，更對后來的中國人物畫創作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參考文獻：

[1]朱圓圓.紅妝黛眉：唐代仕女畫面妝解讀[D].青島：青島科技大學，2016.

[2]熊夢灣.周昉仕女畫風格研究[D].福州：福建師范大學，2014.

[3]姚榕華.《長恨歌》與唐代宮廷文化生活研究[D].濟南：山東大學，2012.

[4]曲艷君.《簪花仕女圖》與《西斯廷圣母》中女性形象之比較[D].重慶：西南大學，2010.

作者簡介：

房俊妍，山西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學（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