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征明《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繪畫特征分析

摘 要：文征明是明代著名山水畫家，《拙政園三十一景圖》是文征明園林繪畫的經典之作，對于研究拙政園的原始形態和探索文征明園林繪畫特征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價值。以《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為研究對象，分別從《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的構圖、筆墨以及布景，分析文征明園林題材的繪畫特征。

關鍵詞：文征明；《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繪畫特征

文征明是吳門畫派的宗師，學界對文征明的研究從未間斷過，但是對其《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的研究相對比較單一。絕大多數是從《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產生的角度去做研究，或僅僅將其作為園林史的參考資料。如李志堅在《文征明〈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研究》中，主要從形式和技法特點分析了《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的藝術特色，并未對《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的繪畫特征做深入的探析。因此，本文將從《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的構圖、筆墨以及布景入手，分析《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的繪畫特征。

一、文征明和《拙政園三十一景圖》

文征明（1470—1559年），原名壁，字征明，號衡山居士，明中時期吳門地區畫壇巨匠，吳門畫派的代表畫家，師于沈周，并和沈周共同開創吳門畫派。

拙政園的建造者是王獻臣?！白菊边@個名字出自西晉潘岳《閑居賦》中的“筑室種樹……此亦拙者之為政也”，以拙事為政，表達歸隱田園的心志。據《明史·文苑傳》記載，文征明與王獻臣的年齡相差不大，愛好意氣也相投。文征明應王獻臣的邀請參加了拙政園的設計和建筑，建成之后，多次為王氏繪制園中的各處景色。嘉靖十年（1531年）左右，文征明作拙政園詩詠三十首，初稿見于文嘉抄本中。兩年之后，即嘉靖十二年（1533年），增加《玉泉》一首，完成了拙政園詩詠三十一首及園記。同年，親筆繪制完成三十一景圖，并分批將詩作題于冊頁上。

文征明于明嘉靖十二年所畫的《拙政園三十一景圖》，每幅大小約23厘米見方。每張畫作均為拙政園一處景點，每個景點獨立成單幅繪畫，完整地表現了各個景點的特質與意境。圖冊以水景見長，湖面寬闊，由此形成疏朗、蕭然而簡樸的園貌?！蹲菊@三十一景圖》這套冊頁的總體畫風，給人一種清新、疏朗、秀美的感覺，讓人沉浸其中，仿佛忘記了外界的嘈雜與喧囂。

文征明繪制的《拙政園三十一景圖》對于拙政園流傳至今有著重要的作用。作為文征明代表性園林景圖作品，《拙政園三十一景圖》在園林畫上取得了極高的成就，而且其所表現出的景致也為后人提供了一個典范，體現了文征明對名士園林的一種獨特美學追求。

二、《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的構圖

《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細致詳細地描繪了拙政園的三十一個景點。其中，以水景為畫面元素的有十六幅，以松樹為畫面元素的有五幅，以竹叢為畫面元素的有四幅，以獨處的文士為畫面元素的有十四幅，以交談的文士為畫面元素的有五幅，地平線低于畫面二分之一處有十二幅。以下主要對其構圖進行分析。

（一）采用邊角式構圖，層次分明

文征明《拙政園三十一景圖》幾乎所有的冊頁都是使用一個較高較遠的視角來觀看園林構圖冊頁畫面的，仿佛拿著一個方形的取景器從高處俯視，對園林做出景象的截取，在描繪景象的同時還加上對景象周邊自然景致的照顧，在保持畫面景象獨立的同時還便于對園景做出很好的方向定位，也為畫面平添了一份遼闊孤寂的自然野趣。

邊角式構圖是由南宋時期的著名畫家馬遠、夏圭等人開創的。馬遠的山水畫往往將山景放在一角，使陡峭的山巒與大片的空白形成鮮明的反差，其對方位的運用，達到了一種獨特的境界。夏圭的半邊式構圖，是利用畫面上的空白來表達一幅畫卷的廣闊而深遠。而文征明在《拙政園三十一景圖》也多采用邊角式的構圖形式，打破了以往繁復平整的傳統構圖法則，使近景、遠景層次分明。在此基礎上，文征明又運用了墨法，通過墨色的變化，使得作品呈現出一種虛實相間的意境，讓人獲得一種“無畫處皆成妙境”的藝術享受。如《嘉實亭》《芭蕉檻》《聽松風處》《意遠臺》都是采用的邊角式構圖。

這里具體分析《聽松風處》，因為以松樹為畫面元素的在《拙政園三十一景圖》中有五幅，而《聽松風處》區別于其他四幅，其畫面里除了松樹之外，還有園主，即王獻臣。文征明在《拙政園三十一景圖》寫到聽松風處在夢隱樓北，地多長松。通過畫面，我們可以看到畫家僅描繪了山坡的一角，五棵挺拔的松樹仿佛在風中搖曳，樹下畫有園主處于五棵松樹的中間，倚坐樹下側耳傾聽。五棵松樹占據畫面的三分之二，其余皆為空白，形成強烈的對比。畫家通過繪畫的方式將本來無聲的畫面之聲傳遞給了欣賞者，將視覺觀察到的意象以聽覺的方式對觀者進行回饋。畫家沒有對山林之風做出刻意描繪，但卻在畫面意境上帶給了欣賞者松風陣陣之感。以無代有，以有代實，以寥寥數筆，繪天地景象，別有洞天。

（二）“平遠”取景，留下想象空間

北宋畫家郭熙在山水畫論著《林泉高致》中提出“山有三遠”：“自山下而仰山巔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薄捌竭h”是自近山而望遠山，反映的是一種平視的角度，塑造的是“山隨平視遠”的藝術效果。

《拙政園三十一景圖》大部分構圖是采取“平遠”為主的取景方法，地平線較低，較多幅圖景的地平線都在畫面二分之一以下，少數幾幅略高，幾乎所有圖景的地平線都在畫面之內，畫面中水面處理以留白為主，水天之間也無分開的線條處理，連成了一體，畫面空曠、深遠。整套冊頁展現的是空靈、古雅而靜寂的園林景致，非常精妙，呈現出與其他藝術家的園林景圖較為不同的藝術面貌。例如仇英的《園居圖》，采用的是自山前窺山后的“深遠”構圖法，他將樹木與建筑細致描繪，更為寫實地再現場景，并用綠色和朱色呈現出鮮明的對比，給人一種刻畫細致微妙而不是空曠深遠的感覺。

文征明采用“自近山而望遠山”的“平遠”構圖法，例如《若墅堂》《小飛虹》《來禽囿》《瑤圃》都是采用“平遠”式構圖。這里選取《小飛虹》進行簡單的分析，是因為相較于其他三幅畫，《小飛虹》這幅畫里面的元素較多，比其他的畫多了一座小橋，而正是小橋的存在將畫面一分為二?！缎★w虹》畫中的虹橋連接了兩岸，橋上執杖而行的人物使得本來寧靜的畫面富有動感，橋和茅草屋只是簡單地勾勒幾筆，而濃墨強調的卻是河流兩岸茂密的叢樹。文征明將景致縮小，弱化細節，將景物在畫面中的比例縮小，并且沒有進行更深層次的描繪，建筑若墅堂也只是用線條勾勒出來，既沒有上色，也沒有著重描寫，這樣故意在畫面中削弱了建筑的物理特性，大面積留空，簡淡而深遠，給觀眾留下了更多的想象空間。

三、《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的筆墨

山水繪畫的奧秘，主要是通過筆墨來表達作品的思想感情，并反映出“以線為中心”的根本特征。這是由于繪畫中的線條是極具變化的。筆與墨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墨是由筆而生，筆通過墨表現出來，筆取其氣，墨取其韻。

沈周的山水畫有“粗沈”“細沈”兩種面貌。文征明學畫于沈周，“粗”“細”各有所長，但是在自己審美理念的追求下，山水畫具有獨特風格?！按止P”如《古木寒泉圖》，一棵松樹和一棵柏樹依靠著生長，柏樹虬枝盤曲，枝干四散張開，松樹枝繁葉茂。筆墨蒼勁淋漓，墨色變化豐富?！凹毠P”格調素雅逸氣，極具文人氣質，細筆畫作，布景繁密，造型棱角分明，用筆細謹綿密?！蹲菊@三十一景圖》就是屬于“細筆”山水，構圖嚴謹，用筆精細松動又不刻板，風格優雅清曠。

例如《若墅堂》中，以一條簡單的曲線為山的走勢，而上面刻畫的城墻呈現出凹凸的造型，筆畫簡練。關于處于畫面中心的房屋形象，文征明也是通過簡單的幾筆直線，用“細筆”勾勒出來，用筆嚴謹工細。

再如《繁香塢》中的欄桿和亭子居于畫面上半部分的二分之一處，欄桿是用三條豎線以及四條直線來完成的，而亭子表現出來的只有兩根柱子和三分之一的屋頂，另外一部分則被松樹給遮蓋住了，布景繁密。畫面呈現出來的亭子是用四根豎線和四根橫線完成的。

又如《待霜亭》畫面中間就是一個小亭子，有八棵古樹在亭子周圍，其中兩棵樹在待霜亭的后方，位于畫面右側，其余六棵都在畫面左邊。而最右邊的一棵樹僅有樹干，沒有樹葉，其樹干筆直聳立。與之相反的是亭子旁邊的其他幾棵樹，都是枝繁葉茂。畫面中心的亭子又是“細筆”描寫，一個倒立的三角體就是屋頂，造型棱角分明。這個屋頂只用了三條斜線和兩條橫線組成，而地勢的高低也只用了簡單的曲線表示。

這三幅作品中，文征明通過“細筆”繪畫，將建筑進行簡單的描繪，勾勒出園中的亭臺、屋宇以及城墻，造型簡練并且嚴謹細膩。與此形成對比的則是樹木。不管是《若墅堂》的多種古樹，還是《繁香塢》的松樹或是《待霜亭》中的多棵樹都是重墨繪畫，顏色相較于亭臺和城墻都深一些，形成鮮明的對比?？梢钥闯鑫恼髅鞯倪@種“細筆”書寫風格正好把園林山水描繪得既嚴謹細膩，又不乏寫意趣味，無隨意多余用筆，墨色上淡墨運用頗多，清麗秀潤。

四、《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的布景

文征明重視對自然實景的觀察與描繪。他的《拙政園三十一景圖》中，主體物以古樹為主，建筑通常都置于古樹之后，若隱若現，突出園居生活中“隱”的主題。樹種包括槐樹、松、竹等。景圖中常見的人物為獨處的文士，以線條簡潔地勾勒、水墨暈染為主，未著色，突出文人靜修的主題。

在《倚玉軒》《湘筠塢》《小飛虹》《深凈亭》《竹澗》中都有竹林的出現?！兑杏褴帯返念}畫詩提到：“倚玉軒在若墅堂后，傍多美竹，面有昆山石?！敝衽c石搭配，蒼潤古樸，萬竿修長的翠竹，春風吹過沙沙作響?！兑杏褴帯窙鐾ぶ?，有一位文士正在觀賞青翠碧綠的竹林。不同于《倚玉軒》，《深凈亭》的畫面中央是溪流中的荷花，岸上的涼亭中有兩位文士在暢談，涼亭的周圍環繞著綠竹，在涼亭的右側竹林部分用較濃的墨色，涼亭的左側和后面用的是較淡的墨色，分出竹林的幾個層次。

除了竹林之外，文征明在《拙政園三十一景圖》中還大量繪畫了山石?！蹲菊@三十一景圖》描繪山石的景致有《爾耳軒》《芭蕉檻》《釣 》等。例如在《芭蕉檻》中，這幅畫是對半分的構圖方式，左側留有大部分的留白。前面是一塊較大的奇石，這塊奇石對芭蕉和后面的涼亭有掩映的作用，增加了景物的層次感。

總而言之，文征明在作品中對于樹、竹、石的處理別具特色，大部分冊頁都突出樹、竹、石的描繪。他將人工建筑隱藏在樹林中，只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樓閣亭臺，將注意力轉移到園林中自然的事物，而不是集中在精美的建筑上，體現了文人墨客們雅好林泉的意境。同時，采取淡雅的藝術手法處理畫面，近景中的樹木、山石用濃墨點染，遠景用淡墨，既突出園林中的自然元素，又強調“遠”意的表達。在視覺上，這樣可以將自然的形態延伸到內心的情感，再加上畫面中大量的空白，可以直接通往虛無，通過筆墨來抒發心中的情感。

《拙政園三十一景圖》細致地描繪了拙政園的三十一個景點，注重意境的營造，將景點的立意表現得淋漓盡致。景圖描繪中大多充分利用其依水而居的特點，水是畫面中極其重要的構成要素，使得畫面空靈幽靜。另外，畫面大面積留白也是冊頁的重要特點，地平線較低，畫面清新、悠遠。文征明充分地發揮了個人對園林意境的想象，巧妙地運用藝術手法，在記錄園林標志性特征的同時，大膽取舍，增加園林景圖的內蘊，亦注重繪畫的藝術性表達。

五、結語

本文試通過對《拙政園三十一景圖》構圖、筆墨以及布景的分析，探討其繪畫特征，認識到《拙政園三十一景圖》中多數采用邊角式和“平遠”的構圖方法；筆墨多采用“細筆”，構圖嚴謹，用筆精細；布景上選用竹子和山石較多?！蹲菊@三十一景圖》是描繪真山真水的寫生典范，文征明在描繪真實的拙政園圖景的同時，又表達了自己歸隱園林的情致?！蹲菊@三十一景圖》可以說是文征明抒情與繪物完美結合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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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童儀，中國計量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漢語國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