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時光老人

【美】萊曼·弗蘭克·鮑姆

吉姆是牛仔的兒子，住在亞利桑那州廣闊的大草原上。他父親對他進行了嚴格的訓練，使他具備了強壯的體格，能準確無誤地套住野馬和小牛。

他與一位肉商結下了交情。因為肉商養著一匹馬，吉姆常常去照看這匹馬，回味自己在草原上縱馬飛馳的場景。有一天，肉商求吉姆騎著他的馬去鄉下，把馬送到那里的牧場去喂養，吉姆爽快地答應了。他早就渴望騎馬了，便帶好套索，穿戴上牛仔的行頭。

他一本正經地騎馬走過街道，但是一到寬闊的鄉村大道，他便一改溫文爾雅的形象，煥發出潛在的野性。他抖動韁繩，縱馬飛奔疾馳起來。

他還是不覺得過癮，越過一道圍住牧場的欄桿，開始在草地上馳騁，還把套索甩向想象中的小牛，口里亂喊亂叫。

突然，他手里的套索遠遠地飛了出去，繩套套住了什么東西，在離地三尺高的位置停止，繩索一下子繃緊了，差點兒把吉姆從馬上拉下去。

“嗨，放開我！放開我！沒看到你在干什么嗎？”有一個聲音叫了起來。

吉姆下了馬。他一手拉住韁繩，很快發現套索緊緊地捆住了一位老人。

老人是個禿頭，沒戴帽子，長長的白胡子一直垂到腰間。他身上松松垮垮地披著一件精美的亞麻布袍子，一只手拿著一把長柄鐮刀，另一只胳膊下夾著一個沙漏。

吉姆好奇地看著他。這位相貌莊重的老人生氣地說：“快呀，快一點，盡快把套索松開！你的愚蠢行為使得世間的一切都靜止不動了！噢，你瞪著我干什么？你不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奔飞瞪档卣f。

“嗨，我就是時間——時間老人！喂，你若想讓世界正常運行，就趕快放開我?！?/p>

“我怎么捉到你了呢？”吉姆問道，并沒有過去放開自己的俘虜。

“我不知道。我以前從未被捉到過?！睍r間老人吼叫著，“我看就是因為你愚蠢地亂扔套索?！?/p>

“我沒看見你?！奔氛f。

“你當然看不到我了，凡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到我。要不是你亂扔那討厭的套索，我應該安然無恙?！彼鷼獾亟又f，“這樣說來，你是不想把繩子松開了？”

“我為什么要松開呢？”吉姆問。

“因為從你捉到我那一刻起，世界上的一切都停止運動了。我想，你并不打算結束所有的買賣和娛樂，不打算結束所有的痛苦和野心，以及一切其他事情，是不是？從你把我如同木乃伊一樣捆在這里開始，世上再沒有一只表走動了！”

“太糟糕了！”吉姆笑著說，“既然世界停止了運行，休息一會兒也好。我一放開你，時間就會開始流逝了。你的翅膀在哪里呢？”

“我根本沒有翅膀?！睍r間老人苦笑著說，“你應該立刻放開我?！?/p>

“不行，”吉姆語氣堅定地說，“我好不容易才捉到你，總要拖住你一會兒，倒要看看沒有了你，這個世界到底會發生怎樣稀奇古怪的事情?！?/p>

說著話，他把捆住的老人搖搖晃晃地推上了馬背，自己坐到馬鞍上，一只手抓住自己的俘虜，另一只手握住韁繩，調頭朝城里走去。

來到大路上，他看到了一幅奇異而富于戲劇性的場面。一輛馬車停在路中間，馬是小跑的姿勢，昂著頭，兩條腿抬起來，可是一動不動。馬車里坐著一男一女，全都靜止不動，如同化作了石頭。

“他們失去了時間！”老人嘆著氣說，“你現在還不讓我走嗎？”

“還不行呢?！奔坊卮?。

他繼續騎馬前行，一直來到城里，人們全都姿態各異地站著不動，保持著吉姆套住時間老人那一刻的姿勢。在人行道邊上，坐著一位貧窮的殘疾乞丐，伸出自己的帽子，他旁邊站著一位有錢的紳士，正在把一枚硬幣丟進乞丐的帽子。吉姆知道這位紳士非常富有，可是吝嗇成性，所以他大膽地把手伸進紳士的口袋，取出他的錢包，拿了一枚20元的金幣。他用這枚金幣取代紳士手里的硬幣，然后把錢包放回到他的口袋。

“等他清醒過來，這筆捐款準會讓他大吃一驚?！奔沸南?。

他又跨上馬，在大街上走。經過自己的好朋友、那位肉商的店鋪，他注意到有幾塊肉掛在門外。

“我擔心那些肉會壞的?！彼f。

“只有時間走動，肉才會壞呢?！睍r間老人回答。

這話讓吉姆有了奇異的感覺，不過這倒是真的。

不久，他們來到叔叔的房子前，他又下了馬。街道上滿是車輛和人，全都靜止不動。他的兩個堂兄弟剛剛走出院子，背著書包準備去上學，吉姆只好翻過柵欄進院，免得撞到他們。他的嬸嬸坐在門廳，正在讀《圣經》，她剛剛翻了一頁，時間就停止了。他的叔叔在餐廳吃午飯，他張著嘴，叉子舉在嘴前，眼睛卻看著平攤在旁邊的報紙。吉姆把叔叔的餡餅吃了，他口里吃著餡餅，走出去找到自己的俘虜。

“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彼f。

“有什么不明白的？”時間老人問道。

“為什么我能到處走動，而其他人卻被定住了呢？”

“這是因為我是你的俘虜?！睍r間老人回答，“你現在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過你千萬要小心，別干以后要后悔的事情?！?/p>

這時候，吉姆忽然想到現在是千載難逢的開玩笑的機會，腦子里起了一個惡作劇的念頭。他把時間老人捆在叔叔家的門柱上，保證他逃不掉，然后穿過街道，來到拐角的食品店。

那天早晨，吉姆不小心一腳踩到店主的一籃子蘿卜上，店主對他大發雷霆。于是，吉姆來到食品店的后面，打開了裝糖漿大桶的開關。

“等時間開始流動的時候，糖漿會流得滿地都是，準會鬧個一團糟?！奔氛f著，暗自發笑。

不遠處的街道邊，有一個理發館，吉姆看到理發椅上坐著一個人，孩子都稱他是“城里最壞的人”。他最討厭孩子們，處處跟孩子們作對，孩子們都躲著他。時間停止的時候，理發師正在給這個人洗頭。吉姆跑到百貨商店，拿了一瓶膠水回到理發館，他把膠水倒在那個討厭鬼亂糟糟的頭發上。

“等他醒過來，說不定會惱羞成怒?！奔废氲?。

這時候，吉姆想起了自己的俘虜，便回到叔叔家的門柱前。他走到三英尺范圍內，看到時間老人還是一動不能動地站著，身上繞滿了套索繩。不過，他臉上是一副生氣的樣子，而且煩躁不安。他對吉姆喊道：

“好了，你該放開我了吧？”

“如果我放開你，你要是不報復才怪呢?！奔坊卮?。

時間老人嚴厲地看著他，口里說道：“多少年來，我熟悉無數的男孩，當然了解他們了。男孩們總愛頑皮淘氣，辦事不計后果?？墒俏蚁矚g男孩，因為他們會長大成人，使這個世界充滿活力。哎，如果一個成年人像你一樣捉到了我，我就會恐嚇他，馬上讓他放開我?？墒悄泻⒆硬⒉荒敲春脟樆?，我可不會責備你。很久以前，當世界剛剛誕生時，我自己就是一個男孩。不過，這次你可跟我開夠了玩笑，我現在希望你拿出對老年人的尊重來！快讓我走吧！作為報答，我保證不計較你捉住我這件事。不管怎么說，這件事情沒啥了不起的，因為誰都不知道時間曾經延遲了三個多小時?！?/p>

“那好吧，”吉姆高興地說，“既然你答應了，我就放開你?！钡撬J為當有些人醒過神來之后，準會懷疑時間曾經停止過。

吉姆小心翼翼地給時間老人解開繩子。時間老人獲得了自由，立刻扛起長柄鐮刀，整理好白色長袍，跟吉姆點頭告別。

隨著他的消失，四下里立刻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響，整個世界恢復了生機，一如既往地轉動起來。

吉姆盤好套索，跨上馬，慢慢地走過大街。

路過理發館的窗口，他看到“最壞的人”在用刷子瘋狂地毆打理發師，而他的頭發朝四面八方直直地豎著。雜貨店的店主跑出門，大喊著：“快來人??！”他跑過之處，留下了一串滿是糖漿的足跡。

吉姆看得心花怒放，樂不可支。他忘形地沉浸在興奮中，直到有人抓住他的腿，把他拉下了馬。

“小搗蛋，你沒聽我說嗎？”肉商生氣地喊道，“我不是跟你說好了，讓你把那匹馬送到珀利曼頓先生的牧場上去喂養嗎？你現在卻像個無所事事的懶漢，騎著馬在街上閑逛！”

“這倒是真的?！奔烦泽@地說，“我把這件事忘了個一干二凈！”

（從容摘自華夏出版社《住在河邊的小貓們》，考拉的夢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