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火急

衡德宏

楊帆是一家雜志社的編輯，參加雜志社組織的筆會，幾天來陪著作者一起旅游一起探討創作，同吃同住同行，快樂又充實。

為了方便溝通，楊帆和他的作者程剛強住在同一房間，彼此發現脾氣十分相投，簡直無話不談。這晚閑聊，程剛強說：“楊帆，我真羨慕你有一個好工作?！?/p>

誰知楊帆一聽搖搖頭：“剛強，不瞞你說，我工作、生活都還可以，只有一樁不太滿意，就是我老婆疑心病太重，我這么老實的人她都疑神疑鬼的，我只要回去晚了她就盤問個不停，我身上要是有香水味那簡直翻了天。有一次吧，我實在說不清身上的一根長頭發是哪來的，結果你猜怎么著？她竟然鬧離婚！”

楊帆本以為程剛強聽完會笑話自個，誰知對方頗有同感，兩人就這個話題聊了半宿。

筆會結束了，晚上近十點，楊帆坐高鐵回到家。老婆林娟見他回來，忙起床端茶送水的。楊帆脫了T恤正要洗澡，忽聽林娟一聲驚叫。

楊帆一看，林娟正盯著那件T恤看，便問：“怎么了？”

林娟抖抖T恤，說：“這件T恤是誰買給你的？是某位漂亮的女作者吧？”

楊帆心說又來了，當即沒好氣地說：“還女作者？我倒是想有這樣的好事，可遇不上啊?！?/p>

林娟臉上一點笑意也沒了，扔過T恤說：“我是在跟你講笑話嗎？嘴還硬，說，T恤哪來的？今天不說清楚咱沒完！”這件T恤的圖案有點惹火，畫著紅心紅唇，寫著大紅英文字母“kiss”，林娟當時一下子買了兩件，兩人一人一件，說是情侶衫。

楊帆這才發覺林娟不是開玩笑，也有點生氣了，大聲說：“什么哪來的，不是你給我買的嗎？”

林娟一指T恤：“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這件T恤乍一看是跟我給你買的那件差不多，可細看就不同了。這件有暗條紋，那件沒有。還不服氣是不是？我們兩件是情侶衫，我現在把我的那件拿來給你看！”

林娟說著飛快拿來自己那件，楊帆忙認真比對，果然發現不同，頓時愣住了，忽然一拍頭，“撲哧”一笑說：“我曉得了，肯定是跟同房間的那位作者不小心穿錯了。對了，我們初見面時還直叫撞衫哩。他是我的作者，叫程剛強，我們住在同一個房間，洗后又晾在一塊兒，肯定是不小心拿錯了?！?/p>

林娟斜著眼直點頭，故意夸贊道：“不愧是編輯，專業會編，請繼續編！”

楊帆說：“行，我也不洗澡了，這就打電話給程剛強，我還把手機免提開著，讓你聽得明明白白?！?/p>

林娟鼻子里一聲冷笑：“不用打，你們事先肯定串通好了，即使沒有事先串通，你們這些從事文字工作的人多精，一聽就知道怎么配合了?！?/p>

楊帆急得沒法子，忽然想到什么，臉一下子白了，一把抓起那件T恤穿上，神色慌張地說：“不好，我得出趟門！”

林娟尖叫道：“這么晚了去哪里？”

楊帆口不擇言：“去鄰市。手機呢？我查查看，看現在到鄰市還有沒有高鐵……老天保佑，有的，必須去，這就去！”

林娟嚇壞了：“到底什么事？”

楊帆慌得手忙腳亂的，叫道：“沒時間解釋了，我必須馬上趕過去，你也跟我去！”

林娟嚇得心臟怦怦直跳，轉念一想，明天是周日，不上班，便說：“行，我跟你跑一趟，看你到底搞什么鬼?！?/p>

楊帆一邊收拾一邊嚷：“帶上手機、身份證，最重要的是，你立即換上情侶衫！十萬火急，遲則有變！”

兩人當即打車來到高鐵站，不大工夫高鐵來了，楊帆坐下后神色疲憊，說：“林娟，我知道你想問什么，先別問，讓我休息一下，我開完筆會就坐高鐵回家，歇都沒歇一下，現在又上高鐵，實在太累了。再說，即使我現在跟你解釋你也不會相信的。記得到站叫我?！?/p>

轉眼間楊帆頭靠在靠背上發出了呼嚕聲，林娟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不知道即將迎來什么不測的事，一時間胡思亂想，又驚又怕。

高鐵好快，只過了個把小時就到了鄰市。林娟叫醒楊帆，楊帆帶著林娟下了高鐵，坐上出租車，然后掏出手機找出一個地址，轉臉對林娟說：“這是程剛強的家，他家的地址，沒錯。他投稿給我，稿件后附著聯系方式?！?/p>

又過了一會兒，車子開進一個小區，在一幢樓下停下。林娟看了看手機，已是零時。在八樓，楊帆毫不猶豫地敲響門，夜深人靜，敲門聲極為刺耳，林娟小聲說：“輕點敲門，會打擾別人休息的?！?/p>

就在這時門內有人問話：“誰？”一聽問話林娟吃了一驚，問話的是個女人，吃驚之處在于：女人的聲音就在門內，而且很清楚，沒有那種剛從夢里醒來時說話會帶著的模糊音。夜這么深了女人還沒休息？

楊帆說：“我是程剛強的編輯，叫楊帆，找他有事的，請嫂子開門?！?/p>

過了片刻門開了，只見屋內燈火通明，有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有點瘦弱，坐在沙發上，腳邊還有包，顯然是剛出差回來。林娟吃驚的是，只見他頭發凌亂、神色凄慘，并且臉上有幾道紅紅的血痕。而開門的女人膀大腰圓，頭發同樣凌亂不堪。

楊帆對那男人的慘相視而不見，反而哈哈樂了起來：“程剛強，哈哈，你瞧，我倆的T恤不小心拿錯了，你還不知道吧？我是個小氣人，我這件T恤可是我老婆給我買的名牌貨，還是情侶衫哩。瞧，我老婆那件正穿在身上，你不信比對一下?！?/p>

程剛強站起身，看了他老婆一眼，咬緊牙關一言不發，把一件T恤遞過來。

林娟一眼認出那件正是楊帆的，而程剛強的老婆在一旁看著，神情急劇變化，相當復雜。

楊帆哈哈笑著，又對程剛強的妻子說：“嫂子，我剛才在手機上查過了，過會兒就有一趟回去的高鐵，我得走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剛強，下回有筆會我們還住同一個房間好不好？有好多關于創作方面的話題還沒聊完哩，記得多給我寫稿哦。打擾了，再見！”

楊帆說著拉著林娟轉身就走，程剛強依舊沒開口，他老婆終于生硬地開腔了：“那個，夜深了，就別走了?！?/p>

楊帆一搖頭：“得走，還是睡家里舒服，我跟剛強一樣，相當戀家。再見！”

在兩人緊趕慢趕再次上了高鐵后，楊帆仰面長出一口氣，又用手用力拍頭，叫道：“媽呀，好險！”

林娟再也忍不住了，問道：“到底怎么了？”

楊帆轉過臉說：“林娟，當我發現衣服拿錯后突然想起一件事，程剛強估計有大麻煩。程剛強跟我聊天時說過，他和我同病相憐，而且他老婆有點神經質，時不時疑神疑鬼的，有走極端的傾向。當我發現即使連一向溫柔的你也對我懷疑時，想到剛強老婆會怎么想，這可不是小事，很可能會釀成大禍。之所以要你來，一是讓你親眼目睹到事情的真實情況，免得你懷疑我，從而徹底消除你的心病，同時也需要你向程剛強老婆有力地證明確實是拿錯了衣服。對你們來說，打電話解釋是沒用的……”

這時，楊帆的手機響了，是微信聲，楊帆看完遞給林娟，林娟一看，只見程剛強發來一段文字：楊帆，我老婆跟我打過一架后正尋死覓活的，幸好你來了，你要是再遲來一會兒……

林娟苦笑一聲，這叫什么事嘛，不由心懷歉意。楊帆卻笑著說：“其實你們都是愛的表現，我們男人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