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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元仲”還是“許仲元”
——《三異筆談》作者考述

2023-10-23 03:55曹詣珍
關鍵詞:大觀筆談嘉慶

曹詣珍

(浙江工商大學 人文與傳播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三異筆談》是清代“擬閱微小說”的先期之作,敘述雖非上乘,卻有相當的影響力,成書以來,各種著述尤其是小說史多有涉及。其作者之姓名,當為“許元仲”,而非“許仲元”,對此,占驍勇《〈三異筆談〉與〈緒南筆談〉二書之關系及其作者小考》(后簡稱“占文”)已有論證[1]。但占文著力于探討《三異筆談》與《緒南筆談》之關系,對作者的考證失于簡略粗疏,行文中多有值得補充和商榷之處,故難以形成定論。如韓國學者金敬娥《清代游幕與小說家的創作視野》一文已留意到占氏之觀點,卻依然采用“許仲元”[2]。檢閱近二十年的著作及論文,可發現此誤延續不斷,以至有青年學子難以適從,得出“現今眾多研究筆記體小說的作者對于使用‘許元仲’還是‘許仲元’沒有明確的說法”的結論,并于行文中依舊沿用“許仲元”[3]2。足見此誤之頑固。本文擬在占文基礎上,對此問題作更系統深入的說明,以期引起學界的進一步重視,避免繼續貽誤后人。

首先,可通過梳理《三異筆談》的存世版本來探究作者姓名。

《三異筆談》一書,前有小序,云:

道光丁亥,余罷官,羈棲武林柳泉太守郡齋??蛠黹e話,苦氣弱不能劇談,乃以筆代舌。自夏徂秋,積成卷帙。熙朝掌故,則詢之柳泉;往代軼聞,則證之子壽?!m題數語,名之曰《三異筆談一集》。歸里后,如有續纂,當再募貲刊之。[4]序

可知是書成于道光七年(1827),彼時作者寓居武林(杭州舊稱)。今存世諸版本中,最早者亦為道光刻本,四卷,無標目,內封書名為“三異筆談”,而書口題“三異筆談一集”,半頁六行,行二十一字,開本為23.3×12.8cm。此本或即原刻本,館藏甚少,所知僅有中國國家圖書館、南開大學圖書館、臨海市圖書館和上海圖書館(存三卷)。其內封、卷端均未署作者姓名,唯序末題“七十三翁許元仲識”(圖1)。

至光緒年間,尊聞閣主輯《申報館叢書》,收《三異筆談》入《余集》,亦四卷,內封書名為“三異筆譚”,有“申報館仿袖珍板印”牌記。據此,在該本之前,當還有一“袖珍板”,但未見留存。此本開本僅為16.8×11.2cm,書口依舊題“三異筆談一集”,半頁十一行,行二十七字。前有目次,序末仍署“七十三翁許元仲識”,而目次、卷端均題“云間許元仲小歐甫著”?!霸崎g”為松江府別稱,即今上海松江區一帶,清中后期下轄婁縣、華亭、金山等縣;“小歐”為許元仲之字。

及至民國初年,上海進步書局編印《筆記小說大觀》,匯輯由唐至清的雜史、筆記,《三異筆談》被收入第一輯。此本亦四卷,依然采用袖珍版形式,且更小巧,開本僅為15.5×9.9cm,半頁十四行,行三十五字,書口題“三異筆談”,已無“一集”字樣。而其封面、內封所署作者姓名赫然已是“許仲元”(圖2),序末題署作“七十三翁許仲元識”,目次、卷端也均題“云間許仲元小歐甫著”。卷首有編者所撰《三異筆談提要》,亦云:“此為許仲元先生所著。先生本云間產,罷官后,羈棲武林,從事著述,成《三異筆談》一書?!惫蚀吮局小霸S仲元”之名凡九見,可知絕非偶誤。其所據何本、何材料,已無從考證。

圖2 上海進步書局《筆記小說大觀》本內封,嘉興圖書館藏

民國時期,另有上海中華圖書館石印本,和上海大達圖書供應社新式標點本。這兩個本子,占文以為“皆據《筆記小說大觀》本為底本”,“皆是《筆記小說大觀》本的翻版”[1]。如此表述,會令讀者誤以為這兩種版本均依循《筆記小說大觀》本將作者題署為“許仲元”,其實不然。中華圖書館石印本四卷,半頁十六行,行三十七字,開本為20.0×13.4cm,其內封、序、目次、卷端均署“許元仲”。而大達圖書供應社出版的新式標點本由周去病標點,不分卷,初版于1935年,再版于1936年?;蚴菢它c者已發現“許元仲”“許仲元”之混淆,一時又難以考證確認,故此本內封等均未署作者姓名,而僅在“小引”中介紹是書為“清松江許小歐所著”,似有意規避了這一問題。

可見,由清至民國,《三異筆談》存留的版本共有五種。其中清代的兩種——最早的道光刻本和光緒間的《申報館叢書》本——都明確標署作者為“許元仲”。民國的三種,情況各異:中華圖書館石印本依舊署“許元仲”,大達圖書供應社出版的新式標點本署“許小歐”(此本1992年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影印,收入曉園客編《清說七種》),而只有上海進步書局編印的《筆記小說大觀》本題署“許仲元”。綜合版本情況,《三異筆談》的作者自然應是“許元仲”,而非“許仲元”。但是,由于道光刻本極少見,《申報館叢書》“印數每種僅一二千本,隨印隨拆,不能再版,故書更足稀珍”[5]231,而“《筆記小說大觀》諸書均為線裝袖珍本,價格低廉,攜帶方便,既可以整部購買,亦可拆零供應,因此深受廣大讀者的歡迎”[6]105,影響力超越其他諸本。至當代,《筆記小說大觀》更被臺北新興書局和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多次影印,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又于1997年影印并收入《叢書集成三編》。1996年,重慶出版社出版范義臣的《三異筆談》標點本(與樂鈞《耳食錄》合刊),也以《筆記小說大觀》本為底本,并于2005年再版,流行于世,成為當代最普及的本子。中國基本古籍庫和鼎秀古籍全文檢索平臺收錄《三異筆談》,所據版本也不約而同采用《筆記小說大觀》本。這些影印本、標點本及電子版,均將《三異筆談》作者題署為“許仲元”,竟使其比“許元仲”更耳熟能詳。

其次,可從他書文獻中尋繹《三異筆談》作者的線索。

關于《三異筆談》的最早記載,占文以為:“最早著錄《三異筆談》的當是光緒五年(己卯,1989(1)此處有誤,光緒五年當為公元1879年。)刊《婁縣續志》,其卷十《藝文》集部詩文集著錄有‘許元仲《三異筆談》’?!盵1]此論不確。今查,陸以湉《冷廬醫話》已記述:“許元仲《三異筆談》謂:蔡孝廉(焜)素不飲酒,公交車北上,苦寒飲燒春,甘之?!盵7]157又記:“鴉片煙為害甚巨,有大土、小土之分。大土出于外國,《三異筆談》述之詳晰?!盵7]158所述內容,分別見載《三異筆談》卷一《醉死》、卷二《鴉片》。陸以湉字敬安,號定甫,浙江桐鄉人,所著《冷廬醫話》成書并刊印于咸豐八年(1858)。另葉廷管《鷗陂漁話》卷六《殺蟻之報》記:“佛經言,殺業至重,信哉!近時許小歐元仲《三異筆談》記蟋蟀訟冤事,此所害止一命,其報已如此,以余所聞,更有甚焉者?!盵8]22b所述內容,見載《三異筆談》卷四《冥獄果報》。葉廷管字紫陽,號調生,江蘇吳縣人,其《鷗陂漁話》最早刻于同治八年至九年(1869—1870)。而吳振棫《養吉齋余錄》卷八亦云:“張文敏公照相傳為斷臂僧后身……詳見許元仲《三異筆談》?!盵9]347所述內容,見載《三異筆談》卷一《張尚書前生》。吳振棫字仲云,號宜甫,浙江錢塘人,同治十年(1871)卒??梢?在咸豐及同治年間的著述中,已多有著錄《三異筆談》者,且作者均記為“許元仲”。其后,光緒五年(1879)刊《婁縣續志》卷一○《藝文志·集部》方才著錄“許元仲《三異筆談》”[10]5a。光緒十年(1884)刊《松江府續志》卷三七《藝文志·子部·小說家類》也著錄“《三異筆談》,國朝許元仲著”[11]10b,在卷四○《拾遺志》中記敘張照(謚文敏)事跡,又再次標注“許元仲《三異筆談》”[11]21b。陳康琪《郎潛紀聞四筆》刊印于光緒十二年(1886),其卷七《小蠻童乃頗有膽》亦云:“許元仲《三異筆談》稱文敏為斷臂和尚轉世,確有實征,并記?!盵12]110這些清人的文字,都明確記述《三異筆談》的作者為“許元仲”。

而在其他一些清代文獻中,雖然沒有提及《三異筆談》,但語涉“許元仲”或“許仲元”,結合籍貫、字號、生平等信息,也足資參證。胡虔所輯《晉磚酬唱詩》,有嘉慶二年(1797)刻本,阮元等“一時才俊,都在卷中”,其中就包括“婁縣許元仲”[13]9。嘉慶六年(1801),阮元、延豐等刊刻《重修兩浙鹽法志》,卷二二《職官二》記:“許元仲,江蘇婁縣增監生,嘉慶元年任(兩浙鹽運司將盈庫大使)?!盵14]18a阮元所著《揅經室集》中有《金沙港三祠記》一篇,云:“其工畢于嘉慶八年夏六月……董斯事者,鹽庫大使婁縣許元仲?!盵15]21b—22a陳鴻壽《粵游合筆》記述:“(嘉慶乙丑六月)二十九日,許小歐明府元仲發粵中書幣致曼生。且先遣人至省,因留曼生衙齋小住待之?!盵16]595陳鴻壽字子恭,號曼生,錢塘人,“西泠八家”之一,所著《粵游合筆》最早有嘉慶十年(1805)刻本。另,《三異筆談·序》云:“往代軼聞,則證之子壽?!弊訅蹫閵淇h著名文人姚椿之字。姚椿又字春木,姚令儀(字一如)之子,姚令俞(字秋坪)之侄。許、姚兩門關系密切,《三異筆談》中多有文字涉及三人。姚椿《晚學齋文集》卷八有嘉慶二十五年(1820)后為許元仲之弟許嗣茅(字澹生)所作《許君澹生墓志銘》一文,其中述及:“(君)婁縣人,……兄弟凡三人,長元仲,浙江蘭溪知縣。季元少?!盵17]23a光緒八年(1882)所刻《永嘉縣志》卷九《秩官·縣職》也記述:“許元仲,江蘇婁縣監生?!盵18]26b光緒十年(1884)刊《松江府續志》卷二四《古今人傳》也載:“又有許元仲者,官蘭溪知縣歸,博采枌榆掌故,著書自娛?!盵11]12b以上清代文獻,不論是官修志書,還是相熟師友的詩文集,均記作“(許)元仲”。唯有光緒十二年(1886)成書付梓的《蘭溪縣志》卷四《官師表》記載:“許仲元,婁縣人,嘉慶十年任(知縣)?!盵19]16a這似乎是目前所能查閱到的最早也是唯一一則關于“許仲元”的清代文獻。兩相比對,孰是孰非,當判然可分。那么,民國初年上海進步書局編印的《筆記小說大觀》本有否可能是參照了光緒《蘭溪縣志》,才題署“許仲元”?從情理推斷,這個可能性不大。因為“許小歐”之籍貫為松江府婁縣,這一點并無異議;后來的編輯者倘若要查核其名,也應率先參考《婁縣續志》和《松江府續志》,而不太可能舍近求遠去依循地屬浙江的《蘭溪縣志》?!豆P記小說大觀》本之誤,當另有所本。

再次,關于《三異筆談》作者的名字,還可以從小說的具體行文中找到內證。

書中所記,作者多以第一人稱敘述,通常稱“予”或“余”。有一處自稱“小歐”,見卷四《健啖》。而在卷二《百菊溪軼事》《萬氏升沉》,卷三《百風子》《草衣道人》《濮童》《死后為神》諸篇中,因述及師門、長輩或朝廷重臣,為表尊敬,作者多處自稱“仲”。古人自稱名,倘若名是兩字,可兩字并稱,也可稱后一字,而不會稱前一字。就清人而言,如侯方域自稱“方域”或“域”,陳維崧自稱“維崧”或“崧”,劉大櫆自稱“大櫆”或“櫆”等,皆此例?!度惞P談》作者既然自稱為“仲”,那么,他的名就只可能是“元仲”,而不會是“仲元”。否則,他就該自稱為“元”了。

以上分別從存世版本、他書文獻和本書內證的角度,對《三異筆談》作者姓名當為“許元仲”而非“許仲元”的問題作了系統考證。導致這一訛誤的緣由,很可能是古人將伯仲叔季作為長幼排序的標志置于表字之首的思維慣式。通過梳理,可以發現,在清代,將“許元仲”誤作“許仲元”的情況極少,目之所及,似僅有光緒《蘭溪縣志》。民國以后,此誤才逐漸蔓延,而《筆記小說大觀》本雖非始作俑者,卻因其流行面廣,當負有主要責任;學者所指“《筆記小說大觀》原書所選版本就不精”[20]125的問題,也可由此窺知。通過檢閱民國時期的著述,還能發現期間將《三異筆談》作者寫作“許仲元”雖不乏例,如江紹原《小品》(1929年《文學周報》第7卷)、陳子展《中國人吸煙考》(1934年《人間世》16—18期)等,卻似并未成主流,更多學者還是正確使用了“許元仲”。如徐兆瑋《劍心簃日記》民國2年(1913)九月五號記在船上閱“許元仲《三異筆談一集》四卷”[21]1390。民國初年,王葆心輯《虞初支志》,論曰:“許元仲《三異筆談》中,所載陳涌金案,與此案均為人倫奇變,然而一薰一蕕矣”,“不識字能詩之事,陸粲《庚己編》稱僧時蔚,許元仲《三異筆談》稱尚書鄂輝,皆如此?!盵22]2689《清稗類鈔·藝術類二·誦咒療病》也據《三異筆談》卷二《咒水》轉述“許元仲”在滇親見咒水療效神奇之事。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云:“體式較近于紀氏五書者,有云間許元仲《三異筆談》四卷(道光七年序),德清俞鴻漸《印雪軒隨筆》四卷(道光二十五年序)?!盵23]130在《明以來小說年表》中,他又再次列舉“云間許元仲作《三異筆談》四卷”[24]495。汪辟疆《唐人小說在文學上之地位》(《讀書雜志》1931年第1卷第3期)述及《三異筆談》,作者姓名也寫作“許元仲”。然而建國以后,由上海圖書館編、中華書局1959—1962年出版的《中國叢書綜錄》在著錄《三異筆談》時,雖列舉了“申報館叢書本”和“筆記小說大觀本”兩種叢書版本,作者項卻徑題為“(清)許仲元撰”?!吨袊鴧矔C錄》在學界頗具影響力,再加《筆記小說大觀》本各種影印本、標點本及電子版的出現,此誤方有愈演愈烈之勢。自20世紀90年代至今,雖然有不少著述正確沿用了“許元仲”,如郭預衡主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郭英德與過常寶著《中國古代文學史》(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陳松柏主編《中國古代小說史》(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04年版)、孫之梅著《中國文學史·元明清文學史》(太白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謝超凡《俞樾文言小說創作綜論》(《浙江社會科學》2007年第6期)、熊明《明清時期〈太平廣記〉的抄刻流傳與小說面向》(《明清小說研究》2021年第4期)等,占文也于2003年作了辨析,但“許仲元”之稱卻明顯更為常見,如寧稼雨撰《中國文言小說總目提要》(齊魯書社1996年版)、劉人杰主編《中國文學史》(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9年版)、劉建強編著《中國文學演進史》(中國言實出版社2000年版)、陳文新著《文言小說審美發展史》(武漢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董乃斌等主編《中國文學史學史》(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羅宗強等主編《中國古代文學發展史》(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石昌渝主編《中國古代小說總目·文言卷》(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胡勝著《神怪小說簡史》(山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朱一玄編《明清小說資料選編》(南開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王澧華主編《中國古代文學》(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謝衛平著《中國文學流變史》(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胡益民著《清代小說史》(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齊裕焜著《中國古代小說演變史》(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版)、王恒展著《中國文言小說發展研究》(山東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程國賦《論明清小說書名的廣告意義》(《暨南學報》2016年第10期》)、羅寧《記錄見聞:中國文言小說寫作的原則與方法》(《文藝理論研究》2018年第5期)、王立興《〈全清小說〉序言(三)》(《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21年第4期)等。故此誤若不辨清,大有延續不斷、貽誤后人之勢。

行文最后,再對許元仲的生平、交游、著述等情況作一簡要梳理,以使學界對其人有更清晰完整的了解。元仲事跡史傳未載,但通過檢閱《三異筆談》書中內容及各地方志等,可大致勾勒如下:據《三異筆談·序》,是書成于道光七年(1827),作者自稱“七十三翁”,由此可推知其生年當為乾隆二十年(1755),而卒年未見記載。字小歐,松江府婁縣人,增監生。初淹蹇于科場,“九試棘闈,終于白蠟”[4]卷三《科場奇遇》。乾隆四十四年(1779)下第后,“以饑驅,踏萬里路,足跡遍天下。未至者惟兩粵、奉天、甘肅及福建五省”[4]卷二《飛云洞》,長期以游幕為生。乾隆五十七年(1792),“謁陳桂堂于辰州”[4]卷二《飛云洞》。同年游滇中,“住元江施刺史寓中,襄理筆墨”[4]卷二《苗匪教匪啟釁》,并曾臨時代理廣通縣令[4]卷二《滇醫》。乾隆五十九年(1794),“由滇入蜀”[4]卷四《葉參戎》,“客成都”[4]卷一《米喬林》。期間與回族詩人李若虛(字實夫)有交游,李若虛《海棠巢詞稿》中有《水調歌頭·塞上懷許小歐》一詞。西南游幕經歷令元仲印象深刻,故《三異筆談》雖成書于晚年,其中反映西南人物風俗的篇章尤夥,如《苗俗》《犍為冤婦》《咒水》《滇醫》《滇省命案》等?!讹w云洞》一篇,記貴州黃平縣飛云洞“曰雄曰奇,曰秀曰麗”[4]卷二《飛云洞》的景物,文筆生動,情感真摯,光緒年間被收入《小方壺齋輿地叢鈔》第四帙和《中外地輿圖說集成》,韓邦慶創辦的中國第一種小說期刊《海上奇書》之《臥游集》欄目也刊載此文,作者姓名均標署“許元仲”。乾隆末年入都,與姚椿同為著名將領鄂輝(姓碧魯,滿洲正白旗人)幕下文士[4]卷三《鄂尚書》。期間聽聞??蛋步浝聿匦l,其輿夫暴橫,欺壓百姓,為姚一如杖斃之事,撰成《姚一如強戇》一文,收入《三異筆談》卷三。此文影響較大,清末孫靜庵略作改寫后編入《棲霞閣野乘》,民國時期又被收入《清朝野史大觀》、王瀛洲編《清代名人軼事》、辜鴻銘與孟森等著《清代野史》。嘉慶初,轉宦浙江,于嘉慶元年(1796)任兩浙鹽運司將盈庫大使,與時任浙江學政、浙江巡撫的阮元多有交集?!度惞P談》卷三《西洋巧器》《百風子》《梁山舟錢癖》均述及阮元,稱“蕓臺中丞”或“蕓臺先生”(阮元號蕓臺)。嘉慶六年(1801),阮元會同延豐上疏重修《兩浙鹽法志》,元仲任協修,陳鴻壽任??盵14]卷首,1b。嘉慶十年(1805),任蘭溪知縣(光緒《蘭溪縣志》卷四《官師表》)。嘉慶十二年(1807)左右,署理昌化知縣(2)許元仲署理昌化知縣的具體時間,占文以為:“因縣志失載,確切時間待考?!泵駠恫h志》卷二、卷一八及民國《杭州府志》卷九七、卷一四○均僅記昌化邑令許元仲曾于順孫潭北岸立石,大書“王順孫拯祖母處”,未著錄具體時間。但《三異筆談》卷二《滴血》記其在昌化斷案事,文末云:“今已二十年,昌化人猶有道之者?!睋丝赏茢?許元仲署理昌化知縣應在嘉慶十二年(1807)左右。。嘉慶十五年(1810),佐兩江總督百齡(字子頤,號菊溪,漢軍正黃旗人)辦理河工。元仲師事百齡,《三異筆談》卷二《百菊溪軼事》、卷三《百風子》記其事,均稱“師”。百齡《守意龕詩集》卷一九中有《辛酉九月十六日之黔藩任留別杭城寮友四首》詩,即提及“許小歐參軍”[25]6b;另有《蘭溪道中題許小歐詩冊即以寄別》一詩,當作于元仲任蘭溪知縣時。嘉慶十九年至二十一年(1814—1816),署篆永嘉(光緒《永嘉縣志》卷九《秩官》)。嘉慶二十二年(1817),任金華知縣(光緒《金華縣志》卷一○《人物》)。赴任前,奉浙江巡撫楊鹱(字邁功)之命,清理積案,協助姚令俞偵破著名的陳涌金案,《三異筆談》卷二《陳涌金案》一篇即詳敘其事。此文在清末被吳研人改寫為《慈溪冤女案》,民國初年又收入葛建初所編《折獄奇聞》。道光七年(1827)罷官后,佐杭州太守張允垂(字柳泉)幕,寫成《三異筆談》。是書就內容而言,“與其他筆記小說的明顯不同之處在于,作品不再注重搜神錄怪,談狐說鬼,而是寫從一個久經官場歷練,由師爺而至官的‘能吏’眼光所觀察到的現實故事”[26]136;就藝術而言,鄧之誠譽為“頗有筆墨,在清人說部中為高手”[27]149,而寧稼雨指其語詞“多晦澀拙訥”,“其立意與敘述風格略似《閱微草堂筆記》,而文采筆力遠遠不及”[28]337。除《三異筆談》外,元仲當也有詩集傳世。民國時期菊廠所編《如廬詩鐘叢話初編》記述:“道光間,松江許元仲《西冷消夏集》載詩鐘頗多,蔚為大觀?!盵29]601922年胡寄塵所撰《游戲文體考源》一文也謂:“詩鐘之??坛杉?或謂前清道光間已有之,松江許元仲刻《西冷消夏集》是也。元仲之書,余未之見?!盵30]227從時間和書名推斷,是集也當作于其晚年寓居杭州之時(“西冷”即“西泠”,為杭州西湖景區地名),但今本未見,或已亡佚?!霸婄姟笔羌螒c、道光年間盛行的一種限時吟詩文字游戲,以之成集,符合元仲好奇的性格??傃灾?“許元仲”才是清代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人物:他曾游幕四方,為生活奔波過;也曾轉宦各地,為民事操勞過;晚年還仿“閱微”體式,創作了一部《三異筆談》,記述生平所見所聞之奇異之人、奇異之事、奇異之說,在筆記小說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今之學者,理應為其正名,而不應以訛傳訛,繼續任由一位子虛烏有的“許仲元”鳩占鵲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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