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密碼本吞進了肚子

■王進

1933年初，川陜地區已進入到一年中最冷的季節。紅四方面軍由鄂豫皖地區進入了四川，與當地革命武裝會合，攻下了通江、南江、巴中，緊接著開辟了川陜革命根據地。2月，中共川陜省委、川陜省蘇維埃政府正式成立。

蔣介石豈能容下這等事，他急忙委任川軍第二十九軍軍長田頌堯為川陜邊區“剿匪”督辦，撥軍費20萬元，子彈100萬發，并派出4架飛機支援。田頌堯以38 個團約6 萬人編成左中右3 個縱隊，對紅四方面軍進行了三路圍攻。此時的紅四方面軍總兵力只有4 個師12 個團1.5萬人，總指揮徐向前決定以紅七十三師和紅十一師各兩個團于南江地區阻擊王銘章縱隊的攻擊。

通信電臺臺長蔡威攜電臺和電臺的同志們跟隨王樹聲的紅七十三師赴南江前線。

此前，蔡威已經積累了許多密碼資料，回到毛浴鎮，他和戰友不分白天黑夜地研究，終于把田頌堯部隊密碼電文1 至9 的角碼排列了出來，只有0 角碼還沒有研究出來。為了攻下0范圍的角碼，蔡威一個人坐在桌前，苦思冥想，不喊他吃飯，他不知道餓，不喊他睡覺，他也不知道困，有幾次鞋子和褲子被炭火燒著了，也全然不知，不是戰友發現，恐怕要被火燒傷。還有一次，他出去方便，通信員見他一只腳穿鞋，另一只腳光著踩在冰冷的地上，一邊走一邊還在自言自語地說著什么，通信員趕緊上前問：蔡臺長，你怎么只穿一只鞋子？蔡威低頭看自己的腳，才如夢方醒。蔡威這個樣子大約持續了1 個月，終于把0字角碼攻克了出來。

破解了田頌堯部的所有密碼后，只要敵臺以“通密”發報，蔡威不用譯電，第一時間就拿起電話向徐向前報告敵人的密電內容，田部還在校對收發報，紅四方面軍總指揮部已經在研究對策了。

5月，和煦的風從南邊吹來，川陜大地上，野花兒一叢一叢地盛開了。敵我雙方在空山壩又展開了決戰。蔡威再次破譯了敵軍有關兵力部署、作戰計劃、進攻時間、主攻方向的電報，紅四方面軍總指揮部根據此電報，集中主力打敵左路縱隊，并以部分兵力秘密穿插到敵人側后，向敵發起猛攻。經過3 晝夜激戰，殲敵7 個團，潰敵6 個團。致使敵人三路圍攻的左縱隊遭到殲滅性的打擊。其余兩路見大勢已去，倉皇敗退。戰后，蔡威受到了紅四方面軍總部的通令嘉獎。

田頌堯部的三路圍攻被紅四方面軍粉碎后，紅軍主動發起儀南、營渠、宣達三大進攻戰役。之后，紅四方面軍擴展到5 個軍8 萬人，進入了鼎盛時期。川陜蘇區也有了很大發展。

蔣介石不可能容忍紅四方面軍的發展壯大，于10月委任劉湘為四川剿匪總司令，統轄四川大小軍閥20 萬大軍。劉湘因此獲得大批軍費和武器，隨即集中四川各派軍閥部隊，分六路圍攻川陜蘇區，宣稱“3個月內肅清赤匪”。

紅四方面軍總部面對川軍大規模的圍攻，決定采取收緊陣地、待機反攻的方針，先以運動防御，消耗與疲憊川軍，后集中兵力實施反擊，粉碎圍攻。蔡威帶領電臺人員跟隨總指揮徐向前轉戰各地。

1934年春節臨近，雖然物資缺乏，軍營生活艱苦，戰士們還是在準備著過年。就在此時，紅軍迎來了一個春節大禮，蔡威截獲了敵軍的一個密電，內容是：“司令回萬縣過年，第五路軍現由參謀長代行指揮?！眲⑾娌渴鹆肆穱ズ?，其中第五路軍以二十一軍軍長王陵基為司令，下轄24 個團。王陵基的姨太太住萬縣，“第五路軍司令回姨太家過年”了。對于紅軍來說，這個消息無疑是無價之寶。蔡威很興奮，一路小跑把消息報告了徐向前，正在尋找反擊戰機的徐向前聞之拍著桌子說：“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立即下令出動3個師的兵力，在農歷臘月二十六夜晚，一舉殲滅了敵二十三軍郝耀庭部和二十一軍七旅大部，郝耀庭被擊斃，活捉旅長張邦本，這一仗致使王陵基被撤職。

徐向前讓紅四方面軍總部參謀徐深吉送了一批罐頭、香煙、魚肉慰勞蔡威和電臺的同志們。

1934年3月，劉湘發布了第二期總攻令。蔡威發現偵聽來的電文全是亂碼，他意識到，劉湘各部換了新密碼。蔡威日夜守著電臺，除了去屋外方便，一刻不離開電臺，一邊偵聽一邊分析。白天還行，夜晚困得睜不開眼睛，他就用冷水沖頭。3月的川陜還很冷，冷水一淋頭，立即打了個激靈，眼皮不再打架；煙也是一支接一支地抽。幾天下來，蔡威完全變了樣，徐向前來電臺室，看見他那變了形的臉，勸他去休息。蔡威說：“電臺偵聽不能中斷”。經過反復比對分析，蔡威再次破譯了劉湘部的新密碼。徐向前下令：“敵人明天凌晨5 點開始進攻，我們部隊應在4 點半進入陣地待命?！惫?，次日5點敵人準時進攻。有些師長、團長困惑不解，問政委陳昌浩，總指揮部太神了，哪來這么準確的情報？陳昌浩笑著神秘地說：“我屋里供著一位活菩薩呢?！?/p>

經過青龍觀、黃貓埡等幾場惡戰，紅四方面軍終于粉碎了劉湘的六路圍攻。

1934年11月，紅四方面軍在毛浴鎮召開慶功大會，蔡威因“功績卓著”受到表彰，徐向前獎勵他300塊大洋。300 塊大洋可不是小數目，手捧大洋的蔡威臉上笑開了花。會后，他把300 塊大洋全部發給了電臺工作人員。

蔡威原名蔡澤鏛，福建寧德人，中學畢業后考入上海大學，在上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1930年后被調入黨中央無線電訓練班學習。1931年10月被派到鄂豫皖革命根據地，參加中國工農紅軍。1932年2月與宋侃夫一起創建了紅四方面軍第一部無線電臺。1932年10月隨紅四方面軍主力轉移至川北。1933年初任紅四方面軍總指揮部第二臺臺長。在他任第二臺臺長期間發生了上面的一系列故事。

1935年初，他率電臺跟蹤在黔北堵截追擊中央紅軍的國民黨軍，破譯其密碼，將獲得的機密情報及時轉告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有效地幫助了中央紅軍取得四渡赤水戰役的勝利，得到毛澤東的表彰。6月，蔡威隨紅四方面軍同中央紅軍會師。7月，擔任中國工農紅軍總司令部第二局局長，負責情報偵察工作。同年10月隨紅四方面軍轉戰川康邊。1936年秋，隨紅軍總司令部及紅四方面軍北上。

蔡威隨紅四方面軍進入川陜地區的途中，帶領電臺曾在平漢鐵路廣水站與衛家店之間被敵軍包圍。敵人的子彈在他身邊飛過，蔡威神情平靜，讓戰友把電臺就地掩埋。敵人越來越近，“抓活的，抓活的”的喊聲清晰可聞，蔡威回頭一看，黑壓壓的敵人緊追不舍，他一邊跑一邊把身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扔掉，最后從包里拿出密碼本，一頁一頁地撕下放進嘴里，一邊跑一邊把嚼爛的紙吞進肚子里。蔡威常跟電臺人員說：人在密碼在，人亡密碼亡。他以為這次一定“犧牲”了，所以“人亡密碼亡”。哪知徐向前得知無線電二臺遇險后，命令二一八團團長徐深吉率部返回救險。救險成功，打退了偷襲之敵，挖回了電臺，蔡威等人脫險了。

蔡威遇險吞食密碼本的事從此傳開了。這個故事在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新中國成立后都被當作八路軍、新四軍、解放軍通信院校進行忠誠和保密教育的一個經典案例。

紅四方面軍三過雪山草地，嚴重損傷了蔡威的健康。1936年8月，他染上了傷寒，生命危在旦夕，但他仍然躺在擔架上破譯了馬步芳、魯大昌、朱紹良、蔣介石的密電。9月22日，蔡威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年僅29歲，沒有留下一句話。這位無線電破譯專家把秘密“活著爛在肚子里，死了帶進棺材里”。在他去世的當天下午，紅軍在甘肅岷州卓爾坪村為他舉辦了一個隆重而特殊的葬禮，紅四方面軍最高指揮員徐向前致悼詞，紅軍總司令朱德親自為他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