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譽高處

余秋雨

我們原本是尋常之人，周圍突然響起了喝彩聲，抬頭一看居然是針對自己的，不免有點兒驚慌。那就定定神，點頭表示感謝，然后繼續低頭做自己的事吧。如果覺得要為喝彩聲負責，那么今后的勞作也就成了表演。萬萬不可為延續喝彩而表演，因為嘩眾取寵從來就沒有好結果。

按一般規律，喝彩聲剛剛過去，往往又會傳來起哄聲和叫罵聲。面對這種情況，仍然要氣定神閑地把持住自己，好在未進入過表演狀態，你也就沒有義務去關注這種聲音。但是，盡管你不予理會，一陣陣聲浪仍會使你漸漸孤獨。這種孤獨不會導致自閉，因為你心中還有終極原則，還有茫茫眾生。

一個人，如果能夠領悟名譽和寂寞之間的關系，兩相淡然，他也就走出病態，既不會萎縮，也不會囂張了。名譽的高處找不到遮身之地。人們常常誤會，以為那里也像平地一樣，總會有一些草或樹可以阻擋一點什么，其實正是高度把一切阻擋物都舍棄了。因此，要接受高度就要準備接受難堪。但是，難堪也只是心理感受罷了。

如果實在消受不了名譽的重壓，那還不如悄然從高處爬下，安身于人間萬象的濃蔭里。

【選自《君子之道》】

題圖 ／ 喝彩 ／ 羅 琪